后院新来了人,洛斯年刚结束练习,躲在墙角,悄悄地看。
是个漂亮的小男孩儿,比他小几岁,眼睛闪亮亮的,在阳光下流光溢彩。
洛斯年看得发呆。
陈管事给小男孩取了名,叫流英,分到了洛斯年的院子里。
流英性格活泼,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扑上来,笑眯眯地感叹:“哥哥,你真漂亮!”
洛斯年就知道了,这又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。
拥有一个自由的、热切的灵魂。
他不清楚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,压低嗓音说:“我们是奴……你小心些。”
“什么奴不奴的,”流英满不在乎,“ 不都是人。”
洛斯年几乎是霎时间白了脸色,一把捂住他的嘴:“不一样!我们不一样!”
流英被他吓了一跳,不服气,在他掌心底下唔唔两声还想辩解。
这时候陈管事在门口喊洛斯年的名字,洛斯年本就煞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层,僵硬得动不了,行尸走肉一样往外走。
从后院角落前往中庭,一路上地面由粗劣泥地变为菱纹青砖,亭台水榭,花窗重重。
洛斯年走到一半,忽然停住,小声说:“我、我要不要洗个澡再……”
陈管事失笑,一巴掌拍在他后脑:“想什么呢,今天来客人,人手不够才叫你出来帮忙,净想些美事。”
洛斯年:“……”
事实上,主家等级森严,规矩极多,像洛斯年这样养在深宅后院的,也只是在外面做些粗活,连进入宴会厅的资格都没有。
洛斯年在后厨和宴会厅来来回回,传菜传得满头大汗,
好不容易传完菜,其他人各有岗位,三三两两地走了,洛斯年转来转去没看见陈管事,也没人管他,就在原地坐着等。
这么一等,就睡着了。
他做了个好梦。
梦里,妈妈还在,抱着他咿咿呀呀地唱童谣,夕阳洒在湖面,泛起金光,整个世界像块琥珀色的糖果,酸涩又甜蜜。
这一觉睡得太沉了,以至于睁开眼看见浮光跃金的湖水,洛斯年以为自己还在梦中。
也因此,看见湖心亭的男人,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,依旧趴在栏杆上。
那人穿着深绿色军服,身形高大,拳头撑着扶手站在亭子边,侧脸轮廓被夕阳勾勒出冷硬线条,显然心情不佳。
忽然,男人似乎感受到窥探,冷不丁转过头。
军帽之下,是一双漆黑冰冷的眼睛。
这温度冰得洛斯年浑身一颤,也跟着惊醒过来,抬身想走。
可偏偏趴得太久,手脚都发麻,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,但也顾不了这么多,手脚并用地往外爬。
幸好他动作快,跌跌撞撞,很快从月洞门跑到另一个回廊上。
陈管事迎面走廊,看他一副鲁莽样,抬手就是一下:“去哪里了,这么慌张?”
“脚坐麻了。”洛斯年含糊回答,没说刚才自己见到了外男。
他是这座院子豢养的伶奴,主人未曾许可,是不可以出来见人的。
他怕陈管事追问,连忙调转话题:“大人,今天来的都是谁啊,好大的排场。”
陈管事瞪他:“你一个伶奴,管的倒宽。”
洛斯年呵呵赔笑:“我好奇嘛,主人连藏了二十年的佳酿都拿出来了,一定是顶顶尊贵的人物。”
“这倒是。”
陈管事憋了一会儿,但见他一个伶奴也闹不出什么风浪,这才低声说:“大少爷和二少爷回来了,还带回来一位身份高贵的客人……恐怕主人不久就要高升了。”
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?
主人高升,他的生活不会有任何改变,洛斯年根本不感兴趣,还得装作非常惊喜的样子予以回应。
陈管事立马正色:“板上还没钉钉的事,不准出去宣扬,小心打断你的腿。”
洛斯年只当没听过,随手抛之脑后,很快回了院子。
这说起来是个院子,实际上就是个大通铺,到晚上,满满当当地睡了十来个人,他刚成年,年龄最大,最小的才十一二岁。
这会儿小孩哭得厉害,要找妈妈,见洛斯年回来就哭着问,什么时候能回家去。
洛斯年叹了口气,劝道:“在院里从小养到大,就算是家养子了,以后地位高些,日子也好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