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

谢云颐不知道大将军为何会来，但还是在司礼监大太监宣旨入殿的刹那收住惊诧，与柔嘉公主一道踏入章华殿。

章华殿内置百桌，皆是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，此时众人望着手持团扇，款款而来的两名女子，不由心中暗叹。

左边的是当朝三公主，其一身明黄如意云纹缎裳，并不像其封号柔和，反而眉眼坚毅，好似初春最早迎寒盛开的迎春。右侧一身明红暗花云锦宫装，眉间一抹金粉，清冽动人的则是被封为“永安郡主”的相府千金。

相府有一对双生子，世人皆知，但大多人只见过灿若天星的谢家小公子，未曾亲眼见过传闻中身姿羸弱的大小姐，如今得见，却见其虽娇瘦，但一身清雅气质却令她在这鎏金大殿中好似雪中红梅，不输皇家半分。

谢云颐其实走多了便觉得累，但眼下这么多人望着，她还是没慢下脚步，与公主并肩行礼。礼罢，跪在早为她们准备好的蒲团上，等候皇后为她们受簪。

皇后是太子生母，雍容华贵。按着规矩，先她得先为三公主佩金钗，才轮到谢云颐。故眼下谢云颐只是手持团扇，在一旁等候。

谢玉端坐在右侧，恰好是自家姑娘稍稍移开团扇便能瞧见的位置。他有些心疼，但见对方跪坐在蒲团上，纹丝不动，又不免欣慰，他谢家女儿虽然甚少出闺阁，但在重大场合，从来没有怯场。

待三公主礼毕，司礼大太监便宣“永安郡主”。

姑娘今日盘起墨发，簪上金钗，毫无遗漏地绽出整张娇艳面庞，好似雪地里开得最盛的殷红梅花。

的确是长大了。

一转眼，就已经不是整天只会“阿爹”、“阿爹”叫唤的小丫头了。

如此想来，幸好是入赘，否则眼下不免感慨，如何禁受得住出嫁的颠簸。

念及此，不由看了未来女婿一眼，只见对方的目光虽落在自家姑娘身上，却看不出什么喜怒。

向天子行完跪拜大礼，大太监高呼“礼成”，两位少女便由宫人搀扶去一旁落座。

“哼，都说你是个病秧子，刚刚倒没出丑。”

谢云颐一颗紧张的心还没落下来，身侧便传来话音。是柔嘉公主。

她抢了柔嘉公主的驸马，谢云颐自然明白对方的敌意，但她自小到大，除了院中丫鬟，她没和几个同龄女子说过话，故眼下对方虽有几分针对她，她却没有不高兴。

“还望公主稍等片刻。”谢云颐觉得跪久了，呼吸有点不顺畅。

前三次进宫祝大寿，春芙都会给谢云颐准备平喘的汤药，用碧净的瓷瓶装置，看起来十分美观，这次也不例外。

见自家小姐招手，她忙把瓷瓶递了上去。

柔嘉瞥了眼，不满地撅起嘴，但还是等了片刻，没再出声讥讽。

因宫女不小心把胭脂打翻，谢祎脏了衣袍，来得迟些。见已礼毕，径直落座到三公主身后，好似十分熟稔。

三公主柔嘉察觉来人，细眉一挑，又憋不住话了：“这么孱弱，耽误别人做什么，交换来的夫妻，哼，多半是怨侣。”

谢家与王家都是百年望族，两边同龄公子小姐自小便打交道。

三公主虽是皇家，但因母亲敏贵妃是王氏女，故不仅认识谢祎，还曾一起在龙图阁范大学士处启蒙。

谢祎自启蒙时便瞧不上这张扬跋扈的臭丫头，知晓对方封号为“柔嘉” 时，还阴阳怪气过对方是天底下第一柔和美善之人，气得柔嘉公主直接找天子哭嚎。

这会儿听对方讥讽自家阿姐，自然不会坐视不管，当即调笑道：“三公主，你这话说的，好似你母妃与圣上，是什么都没算计，因为恩爱才在一块儿的。”

“……你放肆！”三公主指着谢祎的鼻子，好半天才挤出三个字，认为对方未免太狂悖无礼，竟然敢开皇家的玩笑。

谢祎面上依旧云淡风轻，他就是开了皇家的玩笑。三公主胆敢说出去，他就敢说对方藐视天子旨意，觉得赐婚是一场算计。

如此，天子费尽心思搞的特封郡主、及笄礼，不就都成了一片笑话。

两人互相盯着，似乎谁都不想放过谁，令坐在中间才喝完药的谢云颐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多余。

刚刚，不是针对她吗？

怎么一转眼，就跟谢祎吵起来了？

谢祎她知道，年少不饶人，但是三公主，封号柔嘉，怎么也像个炮仗。

“两位，要不还是算了。”谢云颐想了想，觉得还是安静些好，她瞪了谢祎一眼，又安抚柔嘉道，“三公主见谅，家弟方才实在无礼至极。”

“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！”三公主才不吃谢云颐和稀泥这套。

虽然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，但见对方不再说话，谢云颐还是松了口气。

清净些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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