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还未待她收拾完手边书册,便见少爷手下的秋桂前来通传:“春芙姐,大将军来了,在前院和少爷说话呢!”
春芙怔住,以为听错了,被秋桂一拍,才猛地回神,急匆匆放下手中书册,跑去床榻前。
谢云颐是被一阵呼声惊醒的,眯着双眼望着焦急如焚的春芙,心中一颤,以为出了什么大事,待听对方说“大将军来了”,才松了一口气,闭上眼睛,顺势重新躺下去,暗想没出什么大事。
但合眼的下一瞬,又猛地睁开,一边听着窗外噼里啪啦宛如落黄豆的雨,一边震惊道:“将军来了?”
封兰越由谢祎领着前去南院时,屋外的雨并无消停之势。
而谢家大小姐谢云颐还在焦急地梳妆。
谢祎走进去,又退出来,拉过大将军站在湿漉漉的紫藤花回廊里,歉意笑道:“不好意思大将军,阿姐尚未准备好,还请稍等片刻。”
方才秋桂传来消息说这边已经妥当,他才领着大将军过来,怎么眼下还在梳洗。
本来是准备妥当了,但谢云颐突然觉得红色衣裳不合适。
这不就撞上了。
封兰越摇头,示意无妨。
好半晌,春芙终于从门内走出来,笑盈盈:“大将军,久等了,小姐请您进去。”
可算好了,大姑娘出嫁也没这么磨蹭。
谢祎跟着封兰越,正要上前,便被春芙拦住。
春芙挤眉,低声道:“少爷进去做什么,小姐让少爷在门外候着。”
谢祎:“大将军一个人进去,这像话吗?”
春芙:“门大敞着,又不关,有什么不像话?”
谢祎:“可是这么大雨,我也是人,也会怕冷。”
春芙:“小姐说会给少爷拿一件披风,让少爷帮她守好门。”
谢祎:“……”
幸好是入赘,这要是出嫁,指不定胳膊肘会怎样往外拐。
屋内,谢云颐还是没来得及像昨日那般妆容细致,只是浅浅勾了下眉,又描了下唇,外加一身纯白的云雁细锦衣。
“大将军。”是谢云颐先开的口,匆匆一眼瞥见来人,低下头发声时指尖都在颤。
封兰越其实不知道谢家小姐为何总是这般怕他,应了一声,等着对方继续开口。
“将军不坐吗?”谢云颐示意春芙上茶,转头瞥见封兰越站在风口没有挪动的迹象,不由问道。
“不必,在下是来探望谢姑娘的,眼下这般,已经看得十分清楚。”
谢云颐的圆桌在帘内,与帘外之人,恰到好处的距离。
谢云颐哦了声,手指搅着裙摆,她知道对方是来探望自己的,那接下来呢,该说什么?
“原本是说今日放晴过来,但想到昨日小公子说,谢姑娘有话相问,便不想让姑娘思虑太久。”幸好小将军又开了口。
谢祎伫在门外,吓得拍了拍胸脯,他还以为大将军会原话重复,说“阿姐想见他”呢。
“是,但其实也不是有话相问,就是想感激将军,昨日出手帮了我。”谢云颐温声答道,生怕太过紧张暴露胆怯。
“无妨,”封兰越说,“谢姑娘是在下日后的妻子,在下照顾谢姑娘,理所应当。”
谢祎在门外,与春芙两两相望,霎时震惊到以为屋外下的不是雨,而是雪。
这是可以直接说的吗?
谢云颐也被这一记直言吓得怔住,她心慌意乱地抬起双眸,望着不动如风的大将军,可对方面上一派沉静从容,确实不是在捉弄她。
“妻子吗?”谢云颐哆哆嗦嗦,也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三个字。
封兰越颔首:“是,妻子。”
谢云颐顿时双颊红透,掌心发烫,缓了好久,才闷声道:“其实我找将军过来,不单单只是感激将军。”
“嗯,在下知道,所以眼下探望完了,在等姑娘开口。”
封兰越说话从来就是一个调子,没什么起伏,也没什么喜怒。但落到谢云颐耳朵里,却让谢云颐觉得自己这个煮熟的鸡蛋,又被扔进锅里滚了一遭。
门外的谢祎不由无声摇头,想着大将军这样寡淡无聊的人,竟然比上京城中最风流的公子哥还要上道。
“我请将军前来,其实是想问,将军是不是怨恨这桩婚事?”谢云颐说。
“若是怨恨,方才不会那样称呼谢姑娘。”封兰越答得坦率,谢云颐又紧张了。
居然不怨恨吗?别人都说她折煞他了。
“倒是谢姑娘,为什么提出这桩婚事?”这下竟是封兰越在问了,“谢姑娘品貌出众,家世优渥,父亲手握神策军,一人之下,万人之上,却甘冒天下人指责,要在下入赘,谢姑娘是为了什么?”
谢云颐心脏狂跳,其实父亲与祎弟都问过她这个问题。
可是她能对父亲与祎弟说将军以后会死,她想救她的话,却不能这样对将军说。
将军不是马革裹尸,而是被一盏毒酒,被草席裹着游街示众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谢云颐开口,躲闪着不去看封兰越探究的目光,“是不知道怎么说。”
或许不知道如何开口的还有少女的心事。
将军是不怨恨她,但如果,也不喜欢她呢。将军只是平等地不怨恨任何人。
封兰越以前在边关抓细作,不喜欢严刑拷打,只是盯着对方看。他看着谢云颐好一会儿,了然:“那等谢姑娘知道如何说时,封某洗耳恭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