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日天子近侍张公公持皇诏来狱,徐川尧理应全程伴行左右,然而没多时,徐川尧就因下属急切来报而离开大牢。
封兰越说:“在我的接触中,大理寺正是个善官,他并没有因为我身上背负的罪名深重,而允许他人对我法外施刑来得证据。那日他离开,我想并非他故意失职,而是外面有人设计。”
谢云颐此前查大理寺正的生平,也知晓对方确实算得上一位好官,可是这与天子赐毒酒有什么关系?
“是张公公?天子其实没想赐你毒酒,是张公公,趁大理寺正外出的空隙,假传圣旨?”谢云颐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,但是她却看见对方眉眼平展,并未反驳。
封兰越轻轻点头,笑道:“与我猜得一样。”
那日大理寺正虽然离开,但是留下命令,任何人在此空隙之间,不得私自讯问,包括天子近侍张公公。
若严格按照律法,该命令自然应当奏效,但对方是天子近侍,携皇诏而来,一句“耽误了时辰,你们可担待得起”,便令看守的人不敢多话。
封兰越那时是无所谓生死的,所以并不在乎他们的争执,只是在看见对方重新来到他面前时,淡淡问了一句:“天子说了什么?”
他明白天子对他的忌惮,但是忌惮而已,并不代表天子不看重他。
天子看重他,曾将调配整个宫中禁军的半枚虎符给他,问他边疆已定,是否愿意留在宫中伴他左右。
于是他问天子说什么,他相信天子。
可是近侍张公公摊开圣旨,他说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镇军大将军封兰越因勾结外邦,褫夺官职,不知悔改,无法无天,赐毒酒一杯,投尸乱葬岗,以安大梁。”
看守的人哆哆嗦嗦接过圣旨,仔细看了一番,将圣旨递给他,颤声道:“竟是真的。”
讯问是假的,并不想问他是否有冤屈可说。赐毒酒是真的。
封兰越接过圣旨,他虽然没有受到法外刑讯,但是其他刑讯却不可避免,他头发披散着,身上白衣沁血,眼神因为数日无眠而混沌不堪。
他望着圣旨之上爬行的文字,他说:“真的吗?天子还没有收回放在末将这里的虎符。”
牢狱阴暗,他没有看见那位公公面上的震颤表情,只听得他道:“将军这是什么意思,假传圣旨可是死罪!”
也对,假传圣旨是死罪。
那么或许,圣旨是真的,虎符是假的,圣心也是假的。
封兰越端起毒酒,被铁链锁住的手脚因为窥见白骨的伤痕发颤,他问:“是现在喝还是等徐大人回来?徐大人不在,张公公事后会不会不好交代?“
张公公冷哼:“他还敢去告洒家的状?洒家不告他为官失职就不错了。将军动作还是快点,洒家还等着回宫交差呢。“
四周的阉人虎视眈眈,好似封兰越再不喝,这杯毒酒就会连同杯子一起灌进他的喉咙。
封兰越笑了笑,抬起酒杯。
在死亡的最后一刻,他听见那位徐大人匆忙跑进来,指着天子近侍张公公破口大骂。
可他还在乎吗?
其实从入狱那刻起,就不在乎了。他问一句真的吗,只是想再赌一次天家之人的良心。
他知道,杀他的人可能不是天子,但一定是天家之人。
他赌输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