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

深夜，相府灯火通明。

醉仙楼老板舒必先跪在两排尸体前，头重重地磕下：“丞相，确是小人失职，要杀要剐，任凭丞相发落。”

醉仙楼作为丞相买下来的地盘，交由舒必先打理经营，其中护卫就算再窝囊，也不可能任由相府小公子被刺客追杀至如此狼狈的境地。

谢玉端坐在院子里：“舒必先，你真以为老夫蠢吗？”

“小人确实失职，但小人真的不知道！”对于那拨刺客的来历，舒必先决不承认，他趴在地上，拜了又拜，“小人也没有能力买通那些刺客。至于护卫保护不力，小人也不知道为何，小人回去的时候，他们已经自裁了！”

句句话，每一句都是甩脱责任。

谢玉冷笑了声，没作答。

舒必先便在被晾的这若干时刻内不停发颤。其实从知晓谢祎没死时，他便知晓今夜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，不该这样冒进，也不该这样愚蠢。

可终究事情已经发生了，他没有办法，只能不停磕头：“请丞相大人明察，小人决不会行戕害小公子之事！”

谢玉当初亲自看重的他，自是知晓对方的性格，一开始不说，那现在就是当场打死，也不会说。

“只你个人，你自然没这个胆子，也没这个理由。”谢玉自认待舒必先不薄。谢祎就算当场辱骂舒必先的父母，舒必先也不敢动手。

“小人真的没有！小人不知晓小公子为何遇刺！”

只是因此断定舒必先置身事外，也绝不可能。

谢玉站起来，走到一排排尸首跟前：“有时间自裁，却没机会追上去搏命，舒老板，这份忠心，我该如何相信呢？”

“偌大的京城，看似繁华，可你觉得，又有多少人能养得起，这么多死士？”

*

皇宫，凤仪殿。

皇后遣退众人，盯着跪在金砖上的男人，步子踱了又踱，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了上去：“蠢货！本宫辛辛苦苦二十年，竟教养出你这样愚蠢的东西！”

与平日和善大气的一国之后截然不同，此时的大梁皇后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，以至于动手时，连护甲都没有脱。

长长的护甲在脸上擦出一道血痕，地上的男人摸了摸脸，愣了下，咚一声又将头重重叩下：“是儿臣的错，母后息怒，儿臣没办法了，还望母后救救儿臣。”

说话的不是别人，正是如今的大梁太子慕成洵。

皇后不禁气得冷笑：“救你？这个时候知道找本宫救你，你杀人的时候，怎么不想着先问问我这个母后？”

“我真是小瞧了你，平日里朝堂上，一句谏言献策不敢提，如今，居然敢对丞相之子下手，你知不知道这是在自断后路？谢玉，那可是教了你十多年的老师！谢祎，是他唯一的儿子！”

“母后！”跪在地上的慕成洵显然已经被皇后奚落得无地自容了，可事已至此，骂他又有什么用。若不是谢祎那小子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，他何至于如此冲动！

“母后，儿臣害怕啊。”慕成洵知道母后是最疼自己的，此刻发怒也只是因为他不争气，他必须求得母后出手。

是啊，要死了知道害怕了。

皇后跌坐在凤椅上，凝着自己眼前的儿子，在此之前，她是决计不会想到自己这个儿子，不仅有本事敢刺杀丞相之子，还有胆子和皇帝的女人私通。

真是的，天底下这么多美人，他堂堂太子殿下和谁勾搭不好，居然和皇帝的舒婕妤私通，还被一个戏班子的伙计看到了。

“谢祎是相府中人，相府，是支持你的，就算被谢祎知道，丞相也不会让他说！”可到头来，能怪的，只能是自己这个儿子太蠢、太冲动了！

慕成洵如何不知道这点，可是他那恩师谢玉，从前教导时是如何严厉，就算私通一事不暴露，谢玉自此也会与他这个太子断了瓜葛，他必须杀掉谢祎。

他派了七个顶尖的死士啊，抓谢祎那个毛头小子，谁能想会让对方跑掉？

如今，人没死成，事情也让对方知道了。只怕醒来，丞相府对他这个太子，便要视若仇敌了！

他没有办法，只能求助母后。

他的母后是谁，他的母后姓景，是丞相之妻景将军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堂妹。

丞相不能辜负景姨娘所托！

“母后，求您救救孩儿。”慕成洵弯下腰，重重叩在地上。他与母后，是一荣俱荣、一损俱损。

丞相谢玉支持太子，确实有皇后的功劳。可是这么多年，谢玉已然不欠景家。

皇后叹了口气，良久，沉声说：“你拿着这根发簪，今夜悄悄去相府，记住，跪在丞相的面前，求他原谅你。若丞相不原谅，你便拿这根发簪引颈自尽，不必回来了。”

“母后？”慕成洵震惊，他是堂堂太子，怎能能跪臣子？

“若想保住你这储君之位，若想顺利登基，便不要再在本宫这里废话！”皇后凝了太子一眼。

太子皱着眉头，迟疑片刻，俯首接下发簪。

*

毓庆宫。

宫宴结束，三公主慕新柔吵着让九皇子慕成简又陪她玩了一会儿，才跟随敏贵妃回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