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那个替死鬼,虽然也有一处刀疤,但疤痕颜色很深,结痂已长好,显然是一道陈年的疤痕,而你的刀伤不过两日,怎么可能是那个样子的?”楚天佑字字珠玑,铿锵有力,常勇听得心服口服。
“好,果然高明,是我输了!不过,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杀了这个狗员外,我也能祭新儿的在天之灵了。”常勇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,“动手吧,我不会还手的。”
“新儿,这又是谁?”丁五味的脑子有点承受不了这庞大的信息量,死了一个又一个,现在又来一个,想不到一件案子会牵扯这么多人!
“呵,我也是将死之躯,告诉你们又何妨?新儿是我的妹妹,她之前在张府当丫鬟,因为容貌出色,被这狗员外垂涎已久了,有一天,他趁着酒劲,侮辱了她!”常勇的眼眶泛红,因为仇恨,声音颤抖起来,他紧捏着拳头,咬牙继续说。
“妹妹不敢声张,碍于张府的权势不敢报官,后来她有了身孕,那狗贼的夫人一直没有生下一儿半女,对我妹妹心生妒恨,狗贼又不想承认这个孩子,二人便活活打死了她!”他咆哮着着指向张夫人。
“从那一刻起,我就发誓要报仇。我知道那狗贼要举行赏画大会,我便在县城传谣大盗豺狼,并署名挑衅,制造恐慌。最后再把罪名引向豺狼,让所有人以为,这是因财起的杀心,谁成想,碰到了你们。”常勇的语气转为平静,紧盯着楚天佑,眼里藏着赞许和一些不知名的情绪。
“现在我目的达到了,也可以安心地去了。新儿,别怕,哥哥来啦,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了,你慢些走,等等我。”他说完这一段内心的独白,趁着众人叹惋之际,把脖子一横,自刎在赵羽的刀下。
尚在人间的弥留片刻,常勇感受到了。罡风叫嚣着,要将妄图登上不悔台的人撕碎在一片凛冽中。石阶通天似的长,一眼望不到底。云雾掩映,凭空生出些许无知的诡谲。
十万八千阶,步步都带血。
最后冰冷的雪块在他身上碎裂落下,混着透过衣襟的血渍落了满地狼藉。连带着一起碎掉的还有他的隐忍,他的伪装,他这么多年来所有的被逼无奈。
他仿佛听见苍茫间有人重重地叹了ロ气,问他:
“值得吗?”
其实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。常勇想。
楚天佑蹙眉,内心十分难受,同情、愤恨、惋惜之情百感交集,低声哀叹:“冤冤相报何时了啊!”
“公子,我们…”赵羽向天佑请示下一步的做法,“小羽,重新拟文书,上交官府,让官府来收尸,至于这个女人,”说着厌恶地看向张夫人,她瘫落在地,目光呆滞,眼角流下悔恨的泪水。
楚天佑没有一丝心软,说:“她作恶多端,逼死良家妇女,助纣为虐,殊不知多行不义必自毙!府中这么多冤魂,想必她日后在此,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!”
赵羽看着眼前这个冷若冰霜的公子,从小和他一起长大,还未曾见过他像今日这番冷漠决绝,赵羽只得略微低下头,应答道:“属下遵命。”
世间事总是这样,悲喜难辨,善恶到头来都各有去处。楚天佑想着,目光望向泼墨似的夜空,那黑色虽无边无际,浮云蔽处,却依旧抵挡不住月华的依稀微光。
他回忆起少时在《诗经》里读到‘如月之恒如日之升’,世间真有这样的事吗?
应该有的吧,他想。譬如因果、轮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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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波过去,次日又是风和日丽的一天。润红的娇阳为晴天添加了一抹色彩,天还那么蓝,连一丝浮絮都没有,像被过滤了一切杂色,太阳瑰丽地熠熠发光。五人也离开了永宁县,向江南进发,进而寻找太后的下落。
“这张员外真是死有余辜!”白珊珊还没从昨天的事抽离出来,边走边评论道。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,燃起火来竟也让人忌惮三分。
“只不过,常勇死的可惜了,他有勇有谋,若不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,想必也会大有作为吧。”大概是惜才,叶倾颜长长的的睫羽上挂着起源不明的几滴珠水,视线迷迷蒙蒙的,透过依稀水气,映出一张哀婉的脸。
楚天佑长叹一声:“这世间有太多的不公平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,这或许,就是常勇的宿命吧!”说着,目光幽幽飘向远方。
丁五味被这悲伤的氛围搞得浑身不自在,连连摆了摆羽扇:“哎呀,虽然事情过程不尽人意,但也好在圆满解决了啊,与其想那些虚的啊,”说着又拿起银票在天佑等人眼前晃了晃,“不如想办法搞些真金白银,实实在在!哈哈!”
众人听到这番话,心中的阴霾一扫而过,赵羽满脸嫌弃地看着五味,又看看笑逐颜开的叶倾颜,突然忍不住想调侃她两句:“刚才是谁都要掉眼泪了啊?”
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叶倾颜,叶倾颜两颊绯红,嘴巴高傲地撅起,冲着赵羽嚷:“胡说,我才没有。”
“哦?我有说过是你么?是你自己对号入座的,我可没说你。”赵羽深不见底的眼眸笑意尚存,连语气都是难得的轻松戏谑。
女孩脸上的红晕更加鲜艳,怒目圆睁,柳眉倒竖冲,因被耍了而生气地尖叫道:“赵羽!”
众人又在一片嬉闹中赶路前行。
看似最偶然的事件中,浸透了宿命的味道。一些冥冥中阻止你的,正是为了今天和明天,乃至以后的漫长岁月,让真正属于你的,最终属于你。有时候,你以为的归宿,其实只是过渡;你以为的过渡,其实就是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