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云川顺着他的目光望去,只见百姓们自发跪拜,口中喊着两人的名字。他忽然明白了沈砚的用意——这场看似冒险的提前爆破,既救了百姓,又为他在民间树立了威信。
"为何如此?"裴云川沉声问。
沈砚望向远方的水雾,侧脸在阳光下近乎透明:"因为我母亲临终前说......"他顿了顿,"'让百姓记住你的好,将来或可保命'。"
这句话里的苍凉让裴云川心头一颤。他还想再问,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断。一队禁军疾驰而来,为首者高举明黄卷轴:
"圣旨到——!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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钦差是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,看裴云川的眼神活像在看什么脏东西。
"裴将军接旨。"他尖着嗓子道,"奉天承运皇帝诏曰:镇北将军裴云川治水有功,着即日返京复命。钦此。"
裴云川单膝跪地,眼角余光瞥见沈砚退到了人群边缘。钦差又摸出一道密信:"这是丞相大人的手谕,请将军过目。"
信上只有一行字:北狄公主已至京城,婚期定于下月十五。
裴云川面无表情地焚毁密信。丞相这是铁了心要他与北狄联姻,好彻底掌控北疆兵权。他转头寻找沈砚的身影,却发现那袭白衣早已不见踪影。
"将军何时启程?"钦差问。
"三日后。"
钦差眯起眼:"丞相大人希望......"
"本将军说了,三日后。"裴云川语气森然,"钦差大人若有异议,不妨与我麾下三千铁骑商量。"
待钦差悻悻离去,裴云川立刻派人寻找沈砚。直到夜幕降临,亲兵才来报:沈公子回了城南别院,闭门不出。
裴云川踏着月色来到沈家别院。院门虚掩,仿佛早知他会来。穿过回廊,他看见沈砚独自坐在荷塘边,面前摆着两盏酒。
"将军来讨说法?"沈砚头也不回地问。
裴云川在他身旁坐下:"今日为何逃了?"
"怕给将军惹麻烦啊。"沈砚轻笑,"钦差大人身上有股味儿,我闻着恶心。"
裴云川知道他指的是什么——钦差身上熏了龙涎香,那是丞相府的特供香料。沈砚对丞相一党的了解,远超常人。
"你认识丞相。"
"血海深仇。"沈砚仰头饮尽杯中酒,"十年前江南水患,我父亲奉命治水,却被丞相诬陷贪污赈灾款,跳江自证清白。"他指尖摩挲着酒杯,"母亲带着我跳船逃生,她却因寒毒入骨,没熬过那年冬天。"
月光下,沈砚的侧脸如冰雕玉琢,眼中却燃着幽暗的火。裴云川突然明白了他对治水的执念——那不仅是为民请命,更是为父雪冤。
"今日爆破的堤段,"裴云川沉声道,"就是你父亲当年负责修建的?"
沈砚讶异地看了他一眼:"将军果然敏锐。"他解开衣领,露出锁骨下的虎符刺青,"这是工部督造官的印记,父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。"
裴云川凝视那枚刺青。他突然伸手,扯开自己的领口——锁骨下方,赫然是虎符的另一半!
"你......"沈砚瞳孔骤缩。
"十年前我随师父游历江南,恰逢水患。"裴云川声音低沉,"救下一对母子后,师父给了那孩子半枚虎符,说将来可凭此相认。"
沈砚的手剧烈颤抖起来。他抓住裴云川的衣襟,眼中满是不可置信:"那个...那个背着药箱的少年...是你?"
记忆如潮水涌来。那年暴雨倾盆,十四岁的裴云川跟着师父在洪水中救人。有个病弱的妇人将怀中孩子托付给他们,那孩子发着高烧,死死攥着一方砚台不松手......
"师父给你的西域寒砂丹,可缓解寒毒。"裴云川轻触沈砚腕间的青色脉纹,"但你中的毒太深,需要定期服用。"
沈砚猛地站起身,踉跄后退:"所以...所以你早就知道我是谁?"
"不。"裴云川摇头,"直到看见你的刺青。"他苦笑,"师父临终前只说,将来若遇持虎符者,当以性命相护。"
夜风拂过荷塘,吹起两人衣袍。沈砚站在月光与阴影的交界处,表情晦暗不明。良久,他突然笑了:"真讽刺...我接近将军本是为了......"
一阵急促的哨声打断了他的话。裴云川闪电般拔剑,将沈砚护在身后。墙外传来赵昂的暗号:有埋伏!
"看来钦差大人等不及了。"沈砚冷笑,从袖中滑出那柄薄如蝉翼的短剑。
裴云川抓住他的手腕:"跟我走。"
"去哪?"
"北疆。"裴云川斩钉截铁,"三日后你扮作我的亲兵,随军出发。"
沈砚挑眉:"将军要带我私奔?"
"带你活命。"裴云川瞪他,"丞相既已起疑,绝不会放过你。"
墙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,至少二十人。沈砚却突然凑近,在裴云川唇上轻啄一口:"那将军可得保护好我。"
裴云川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亲吻中回神,沈砚已经灵巧地翻上屋顶:"比一比谁解决的刺客多?"
"胡闹!"裴云川跃起追去,却在看到沈砚脸上久违的鲜活笑意时,心头某处悄然软化。
月光下,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掠过重重屋瓦,如同纠缠的命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