凡间的一日过去,回到上天却只是过了一时半会儿的功夫。
浮仙桥下云涡聚散,浅淡飘渺,宛若轻纱笼在潭面,朦胧之下,是凡间天穹的云卷云舒。
白金衣袍的少年踏上白玉台阶,长发拂至身后,如丝般与风凌空缱绻。
出了凡尘,若溟的气质仍如往日寡淡清冷,那是一种久居高位的冷漠疏离,分毫不为世俗所染指。
但走了这一遭下来,这副高岭之花的外表下,他的心思却如暗潮涌动着,如同被隐匿在风平浪静下不为人知的漩涡,搅动着本该安安分分的一切。
他没同盛千澜一道回来,而是刻意避开了他。
若溟一如往常地登上浮仙桥,抬眸正要俯瞰凡间情况,借神务分散自己的心思。
而此时,对面陡然袭来一柄长剑,直冲他飞来!
剑芒携着熟悉的湛蓝灵光,隔着咫尺之距,若溟感应到这股灵力并无恶意,相反,还有些婉转温和的意味。
倒像是有人执着烟火在他面前晃过,逗趣的兴味盎然。
若溟不徐不疾地抬手虚掩,果不其然,长剑停浮至半空,于他掌前定住,灵光纷纷飞散,柔和似柳絮飘扬。
“玩够了吧?”被打断办事的若溟心情顿时有些由晴转阴,他运灵让长剑凌空倒转,随后伸手握住剑柄,抬眸看向迎面走来的人。
盛千澜手中还悠哉悠哉地玩转着剑鞘,隔着一段距离望着若溟。
“无圣和灵卉神君合造了把仙器赠我,原想挑处空地试试手,未曾想冲撞了净心神君,实在是对不住。”盛千澜笑得春风得意,天光明媚,他眉眼中似有一点狡黠的光斑溜过,直勾勾地落在若溟身上。
这厮话虽是这么讲,可语气中却听不出一点儿“对不住”的意思。
若溟瞥了他一眼,一时有点无语。
——他方才那无聊的小伎俩哪像是“试试手”?分明就是冲着调戏人来的。
“无妨,那还请盛将军移步去别处试手吧。”若溟正心烦意乱,不欲同他计较,面无表情地下了道逐客令。
气氛一时有些的微妙起来,明明“昨日”在凡间时,这两人还在如眷侣般打情骂俏,你侬我侬,甚至还浪漫地肩并肩赏夕阳,道情话。乍一回上天就彼此一口一个“净心神君”“盛将军”的尊称连篇。
不似相敬如宾,到像是冤家路窄。
如同一场幼稚的博弈,谁都不摊牌妥协,谁先恼了便是默认地落下风。
若是这般情势下去,局面定然是要僵的,再不济那也只能是更高冷的净心神君气势上更胜一筹。
盛千澜哪像是会甘拜下风的人,一有预感就换了副嘴脸,导致画风突变。
“净心神君怎的如此薄情?这就要赶我走了?分明昨儿还倚我怀中亲昵的很,今儿就翻脸不认人,我看这变天都没殿下变心来的快。”盛千澜挑眉,开始口无遮拦,他抱臂挽着剑鞘,竟还有一丝让若溟觉得十分不可理喻的委屈感。
但与此同时,若溟又陡然想起那支糖画,忆起自己怔愣之时,没发觉自己还倚在这登徒子怀中的场景。
若论他堂堂净心神君此生有什么可耻之事,这破事准能称其首位,当之无愧。
盛千澜见他犹豫,料到是戳中了人心思。
以柔克刚在净心神君面前当真是百用百灵。
这损招儿剑走偏锋还出奇效,盛千澜瞬间便来了兴致,于是不知死活地继续口无遮拦,添油加醋:“殿下是不甚在意了,反正也就一段可有可无的露水情缘,不过是浮云一片,挥挥手便过去了。
“可怜我一人苦苦思念,放不下忘不掉,寝食难安,夜不能寐,日益消瘦!我瞧着花开花谢云卷云舒,空等着殿下你回心转意,可如今时隔多年再次相见,殿下竟是如此薄情寡义,真叫人心寒!”
若溟听他一席话只觉得荒谬,还有点脑瓜嗡嗡,这讲的都是什么跟什么?
凡间话本都不敢这么编。
通篇胡扯还能扯地声情并茂,真情实感,这本事除了他还真无二人了。
“殿下如何对得起我这一往深情?若在尘世间,负心人可是最为招恨,怎奈我心软的很,恨都舍不得恨,伤心可都压在我一人身上,叫我这如何是好?”盛千澜缓缓走上前,满脸洋装的委屈简直叫若溟无言以对。
“盛将军,这事儿能否择日再议?我还有神务在身……”若溟莫名其妙被他一通胡言扯得心虚,后退一步,面露无奈。
“这怎么行呢?择日不如撞日,今日事便要今日毕,净心神君莫不是想借此脱身,好弃我而去一走了之?”若溟退一步,盛千澜便进一步,饶有誓不罢休,咄咄逼人的意味。
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我向来有诺必践,但事有轻重急缓……”若溟见他上前,心下一悸,自乱了阵脚,忙不迭出声道。
——这登徒子一言不合就向他凑过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?!
“那行,正好我也闲来无事,不如就在此待着,静候殿下把神务办完,再同我慢慢议这笔情债。”盛千澜悠悠地走到他面前,伸手一勾,将他手里那柄长剑轻盈一转,归回鞘中。
若溟闻言,感叹自己终究还是低估了这厮的混账程度。
转眼间,他已是利落的衣袍一掀,当着净心神君的面,不由分说地在浮仙桥上席地而坐。
这一坐,坐出了要等他到天荒地老的架势。
若溟:“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