眼眶发酸,她明白那样的于心不忍:“我知道……”
“可这不应该拿旁的无辜之人的性命做选择,不应该是这样的——”
“难道每个爱他的人都该不得善终吗?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,当初阮夭夭的想法也并非全无……”
闻至此,祝渝骤然捂住她的嘴,神色不敢置信地突变。
若说爱若溟的人,那妘不见定然也是其一,已有前者为此生出异心而殒,她这是要言与阮夭夭感同身受,饶有走火入魔的架势。
“霜衍,你在说什么?”她害怕如若不及时制止,妘不见会当场说出些大逆不道的魔怔话来。
妘不见恍惚了片刻,踉跄退开半步,有些不知所措。
祝渝的态度稍稍软了下来,轻叹:“冷静些,我知你爱他如命,但万万不可这样胡思乱想。”
妘不见似乎还想开口,却是欲言又止。
祝渝愁眉不展地看着她,两人的眼神无声对峙,最终只余缄默。
净心神君生来无情无义,本就合该孑然一身,这世间却偏偏有人将他爱得深沉、刻骨,好像冥冥之中总有什么在从中作梗要干涉他的命途。
那一身白金,光风霁月的少年仿佛立于一沼深渊,无数只手从中冒出,胡乱地拉拽着他干净的衣袍,留下一道道污秽的抓痕,有的拼尽全力地要将他拖入黑暗,有的则不顾一切地将他推出,可渐渐的那些要把他拖入暗中的手前仆后继地疯狂上涌,湮没了另一派的力量。
一团混乱中看不清它们如蜂般地撕扯,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在雾中不见了身影,漫天阴魂状若癫狂地狞笑,缓缓吞噬了弥留世间的神灵。
上天细雨初霁,雾霭趁着无人留神悄然散去。
一柄短扇倏然划过柳条,利落地截出一段整齐划一的线条,终年不败的绿枝落地,其后却空无一人。
——似乎又是个错觉。
若溟接住回旋的仙云扇,别回腰间。
他方才从祝渝的红枫林出来,身上的伤愈合了大半,行动已然无碍,只是还有些迟钝。
净心神君难得束发,银冠灼灼生辉,一身素白色文士便服一丝不苟,广袖被裁去,配着一对金属护腕,造型十分简练。
秀气的五官迎着光线,明明是同妘不见极像的一双眉眼,含情脉脉起来能叫人魂牵梦绕,却似终年冻结的冰川,不携半点温度。
一片柳叶后知后觉地落在他肩头,像是有人在身后轻轻拍了拍他。
若溟似有所感地伸手取下,忽然听见身后一道稚嫩的女声。
“殿下,你怎么不开心呀?”
他猛地转过身,还没他半人高的女孩梳着双丫髻,眉间印着金色流云,莫约五六岁的样子,正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。
若溟这才发觉腰间一轻,仙云扇已然不见踪影。他略微怔愣地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,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。
——这个女孩……似乎是仙云扇化了人形。
“殿下?殿下怎得一直瞧我呀?”小女孩轻轻拉住他的衣袍晃悠了几下,不解地歪歪脑袋。
若溟蹲下身与她对视:“你是……仙云扇?”
小女孩点点头:“嗯呐,但是我有自己的名字哦,殿下要叫我若妘。”
——若妘……
这听起来倒像是妘不见起的。
想起妘不见,自那日后,他似乎觉得自己无颜再去找她,二人如同两军对垒,谁都没有先行动作。
若妘看他的神色黯淡,踮起脚尖拍了拍他的肩:“殿下不要难过,阿妘会替霜衍上仙一直陪着殿下的。”
若溟抬眼看她,忽而发觉这孩子的样貌与妘不见竟有五分相像,只是她五官还很稚气,也有着孩童的俏皮可爱。
从来都自认不会哄小孩的净心神君对她露出一个会心的笑,温声道:“好。”
此情此景,如果慕溟在场,怕是能嫉妒得当即号啕大哭。
“殿下殿下,”若妘发现他手中还捏着一枚柳叶,忽然起了兴趣,“你拿着叶子干什么?”
若溟摊手给她看:“方才落下的,一转头就看见你了。”
“阿妘可知道殿下砍柳枝了,这是不对的,殿下是怕有人偷偷跟着你吗?”若妘天真地看着若溟。
他确实是错觉身后有人,甚至可笑地猜测依旧是那个人的恶作剧。
他们胆大包天地逃学那日,墨蓝衣袍的少年悠然地倚在柳下,微风和煦,幻如画卷。
——“想不到净心神君也有这等闲情雅致啊。”
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在记忆的勾勒中逐渐清晰。
——“那我带你逃一回学,再去凡间玩玩如何?”
那时候,向来正经严肃的净心神君竟也鬼迷心窍地从了他去。
思及此,若溟不由得皱了皱眉,却还是泄气般地笑了出来:当真是糊涂。
如今风帘翠幕,依依杨柳风姿依旧,天光也一顷未变,只是画中人不知何去,徒留他蓦然回首。
若溟的目光在那堆残败的柳条上滞留了良久。
再对上若妘纯真的双眼时,他神色已然风轻云淡,轻声回应:“是我想多了,今后……不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