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上梢头,几叠书卷摊在案上,被烛火映得昏黄。
窗外竹影婆娑,偶有夜风穿隙而入,惹得灯焰轻轻一颤,在若溟眉间投下摇曳的暗痕。
房门吱嘎一声被推开,若妘抱着一兜银子进来了。
“殿下,那稚子已经被收留了,这些……是将军府上的人给的……”若妘掂量着这些银子,有些不知如何开口。
这笔钱不算少,实是不值她只是捎了一个孩童的价,难免有些无功受禄的意思,可她到底是个孩子模样,哪里推脱地过那些府上大人。
若溟转头看她,神色却没有谴责,宽慰地笑笑:“罢了,你就收着吧。”
或许是他人一片好心,感激不尽吧。
若妘点点头,这才心安理得地收整了起来。
“咦,殿下,你何时买了这些书卷啊?”若妘瞥见他案上凌乱,探头问道。
若溟闻言,没等她自己凑过来看,就煞有介事地将书卷一扫,空出些位置摆上笔砚白纸来。
“?”若妘不解地瞧着自家殿下动作,一脸狐疑。
直到一支毛笔不由分说地架到了她指边:“白日里同你知会过,晚上要查你功课如何,可有准备?”
“……”若妘不想好奇方才那些书卷是什么了。
——怎么就让他想起这茬了呢?
若溟见她面色难看,猜到她近日又怠慢功课,挑眉补刀道:“错一罚十。”
若妘眼看在劫难逃,哭丧着脸认命般捏住笔,接过宣纸,眼观鼻鼻观心,愣了好久才开始生疏地落笔。
若溟瞧着她一脸吃了耗子药似的表情,内心默默摇头,不仅是功课,怕是习字也耽搁了不少。
可见这小丫头在上天时一日不叫他盯梢就要钻空子偷懒,实在不像话。
霜衍上仙娴静端庄,怎么也不像是能造出这么个性子的灵器,净心神君清心寡欲,勤勉好学,平日里也是高冷得拒人千里之外,再怎么说也养不出她这般跳脱伶俐的性格来……
若溟百思不得其解,愁眉不展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。
若妘埋头涂涂改改着,十有八九的内容都是她自己胡编乱造,临场发挥,若溟就在一旁倚着窗读书喝茶,静静等她停笔。
这要是待他没了耐心,发现这纸上一通与《诗经》风马牛不相及胡言乱语,怕是得逮着她严惩不贷。
——不行,绝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!
若妘偷偷瞟着自家殿下专心看书的样子,陡生一计。
“殿下,我有些口渴……”小姑娘遮掩着纸上内容,抬头试探。
若溟不以为意,将茶壶推至她面前,示意她自便。
若妘心下有些惭愧,自家殿下对她丝毫不设防备,自己却利用此来心狠手辣地“算计”他。
不过愧疚归愧疚,该自保时也还得自保,若妘一不做二不休,指尖偷偷显现灵光,刹那之间将那壶中清茶换成了味道清淡的酒水。
待若溟再度将其倒入自己杯中时,也并未察觉异样。
只是一旁本该专心致志写字的若妘总是时不时用炽热的目光偷瞄他,不禁让若溟有些不祥的预感。
第三口入喉之后,若溟恍然发觉不对,晕眩感后知后觉地漫上,手中书卷轻轻歪向一侧。
“若妘!?你……”若溟只恨自己反应太迟,奈何为时已晚,这大逆不道的器灵竟弃了笔墨探身凑了上来。
“殿下殿下,您是不是身体抱恙,需要休息啊?我扶您就寝吧,功课哪有您贵体重要!”这番义正词严直将若溟气笑了。
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。
醉意愈发浓重,若溟被她搀着,直到沾着被褥,险些眼前一黑厥过去。
朦胧间,似乎听见那不孝器灵蹲在塌边虚情假意着:“殿下好生休息吧!我日后定当勤勉学习,不负所望。”
若溟竭尽全力掀起眼皮,却见她番出荷包,直接夺门而出。
净心神君一手覆上额头,气得想吐血。
不一会儿,一阵天昏地暗,恍惚间,若溟似乎回到了浮仙桥上。
落尘潭风平浪静,漫天云霞如织锦,静静浸染着苍穹。
他似感有细细雨丝飘落,抬手竟有一片雪花印入掌纹,不携凡间隆冬那般凛冽,反而清凉沁人。
可转眼间,天地如白鹤落羽,笼罩着一桥一人,和无边寂寥。
若溟伸手触及白玉桥栏,凭栏而望,霜雪停在眼眸,竟有终年不融的冷意。
清冷的雪浸湿衣襟,若溟不禁轻轻哆嗦,收回了手。
只是雪势不见衰减,仍是铺天盖地袭来,几乎将他整个吞没。
——好冷……
若溟衣衫单薄,终于后知后觉地畏寒。
他下意识摊开手运灵却不得任何反应,金色灵光没有随他动作亮起,此时此刻,净心神君像凡人一般束手无策地迎着风雪,温度被一点一点掠夺,无处可避。
额前碎发被浸透地耷拉在两侧,形容有些狼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