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规把最知心的一伙儿人都叫到自己的帐篷之中,指着“呼延孤涂”对大家说:“万俟单于当然认识他的大孙子,你们可别一口否认这个孩子是假货。”
丽娜拉着男孩的手表态道:“老爹,生死我都会跟小殿下在一起。”
扁焖频频点头,“我当然是义无反顾的助力。”
“走走走,”巴图把其他人都往外赶,只留下须卜和那个孩子,“老匹夫,今儿你要不把子丑寅卯说清楚,信不信,老子把他扔到狼窝里做狼崽子的点心吃。”
须卜中规把小不点儿往前送,“有我在,别怕,告诉阎王姥爷,你姓氏名谁?”
巴图张牙舞爪地吓唬人,老子要是阎王,你特么就是黑白无常。
一张丑陋无比的褶皱脸摊在小孩子脑瓜顶上,“宝,你姓嘛叫嘛,乱认身份可要被砍头呦。”
“叔伯,大人们看我是谁那就是谁。”小朋友给他行礼,“您说得千真万确,在亲爷爷身边,我一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。”
卧槽!作威作福反被打脸。我吃饱撑的没事找事儿,搂着酒坛子一醉方休不好吗?
华丽奢靡的服饰,不卑不亢的态度,本来就大差不差的童颜,还真把巴图给蒙住了。
围着孩子转了三圈,本来刚硬的气势,开始防微杜渐,最危险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落脚地。
巴图目露凶光地看着他,“这套词是你自己想的,还是别人教的?”
男孩抿着嘴乐,“如果连学舌都不会的话,就只能等死了。”
巴图自己跟自己闹了一通脾气,又直着脖子冲外头喊:“丽娜!”
丽娜掀帘子进来的时候,臂弯里挎着一个小包袱儿,“大人,您有什么事情叫我?”
巴图把小孩子扯到她眼前,“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?”
丽娜不慌不忙地把包袱儿交给须卜中规,“是或不是,取决于世人的眼睛。”
巴图抬手在空气中描画男孩子的脸,再照照丽娜的脸,“看来我猜对了,两个都是太子,一个真,一个假,小古把假太子带走了,给汉人当人质,真的我们带在身边保护起来。”
万俟单于开出的救援条件:呼延不但要给龙城发兵解围,而且附带小孙子呼延孤涂到这边做人质。
后路堵死,没你反击的道儿。
须卜老爹抚掌大笑,“小子,你终于活明白了。”
丽娜揽着孩子走掉了。
巴图还在原地气鼓鼓地较劲。“老头儿,你凭良心说,我判断得对不对?”
老爹安慰道:“我要是你的话,就凡事不操心。”
巴图抄起桌上的一壶浊酒就往下灌,老东西,站着说话不腰疼,不让我管,那你自己干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祸乱万俟单于的老窝儿。
馋瘾上来了,猫尿干光,空酒壶一扔,“呼延连题是明君,为了他脑袋搬家也值。”
睿智果决的帝王难苛求,士为知己者死。
须卜从被卷里翻出一瓶竹叶青塞到巴图怀里,“回去买醉,酒醒之后,天地自会豁然开朗。”
争端催人老。无风无月都是罪。
一匹骏马驰骋于黄沙草畔,玄色的异域长衫在尘土里飞扬。
浅水岸边,劲瘦的身影,辉映着暗灰色长袍,发髻高绾,颏下飘着几缕美髯。
骑手翻身下马的同时,几件外衣随之飘落,整整齐齐的汉服留在里头。
新月照见乔装打扮以后的须卜中规,而前来迎接他的那个人居然是久不露面的卿衢。
站在孩子们面前的是迂腐的老先生,此刻的卿衢却仿佛一位仙风道骨的长者。
他接过须卜丢掉的马缰绳,嗔怒道:“老骨头一大把了,怎么还像个刚点着药捻子的炮仗。”
须卜像犯了错一般,垂手而立,大气不敢出。
“我希望寄大人能够给连题保住一条根。”
“全看个人造化吧,呼延孤涂长大以后如若能够做个顺民,谁还能吞了他不成!”
须卜丢了他一眼,“空闲有吗?我想陪你在塞北看看风景。”
“重游故地而已。”卿衢一提气飞身上马,“你不是天生的飞毛腿么,自己在后面跑。”
须卜笑了两声,薅着卿衢的大腿纵身而上,搂定他的后腰说:“你那会儿子落到东胡草寇的手里,我累死了多少匹战马都撵不上匪首的大部队,自己不拿腿量步,还能怎么办?”
观望马背上的两位老者越走越远,卿烻勒住缰绳下了徒坡。
从对面草坡上缓步走来陆择洲,默默无声地拢过马辔头,“关于他们的故事,我只听过只言片语。”
在自己的国土之上,无用防备,陆择洲恢复了本来面目,劲装束身,马尾高挑,长剑斜插后脊,背影利落潇洒。
卿烻轻拍他的肩头,“想听传奇戏文的话,我可以不厌其烦地讲给你听——”
风起云涌,袍袖皆飞,烂草昏黄。
陆择洲浅笑盈盈,举手投足间彰显出气度非凡。
卿烻被他俊郎无比的容光所逼,喉咙发紧,后面还有想说的话竟然都给咽了回去。
“你的一千一万句话,送到我耳边净是甘之如饴的清泉潺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