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咳......”屋里一声低咳,惊得我把手缩回来。
我以为他醒了,心中赶紧斟酌着说辞,可几声响动后便没了声息。我暗骂自己做贼心虚,连呼吸都没听清楚。
等了一会,我贼手又摸上了他的脸。
眉眼未变,可脸上也多了几道新结成的伤疤。就像锦绣山峦间开乍然劈开的裂谷,哪怕一道也割裂了山水画意。
我有点遗憾,美人这下不美了。
但他依然很安静,和往常一样。
他还活着。
他又变成了昭明楼的步青山,要锄强扶弱,替天行道。
而我正是那个他要除去的邪魔歪道。
“还是死了好啊......”我边收回手边自言自语道,“死了就没那么多事了。”
我继续发呆。
在这坐这没什么用,但我也不太想走。
“咳咳......”过了一会又一阵咳嗽,但咳完又安静下来。
我听着不似刚刚那般平缓的呼吸,翻了个白眼道:“醒了还装?”
步青山这才“悠悠转醒”,虚弱无力的声音从床上飘出:“阿......舟?”
我道:“什么阿舟,这里是阎王殿,尔乃何人,速速报上名来。”
他松了口气,然后笑了笑,牵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,我骂道:“快闭嘴吧。”
他非常执着地开口道:“这里若真是阎罗殿,那我便要长住在此了。”
“想得美,没你睡的地方,早点伤好早点滚。”说完我起身要走,却被他从身后抓住了袖子。
他的手伸得匆忙,只来得及捏住袖子的一角,力道也小,但我脚下还是停住了。
我想,若我走了,这一带便把他从床上带下来,万一摔得更严重了,那之前的大夫不是白请了。
他低声说:“你没杀我。”
我板着身体:“本座人美心善。”
他又说:“你还救了我。”
“嗯,本座眼睛要你找人治。”
他的手指蛇一样攀上了我的手腕,“你说睡醒了带我回登云峰。”
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,这小子醒来后怎么像换了个人?
“我骗你的。”我敷衍道。当时以为自己和他都要死了,嘴里什么胡话都说出来了。
“我当真了。”他居然说。
我不耐道:“步青山你有病?”
他却说:“是啊,你也知道我这身伤一时半刻好不了,所以我真的有病。”
行啊,长进了。
我重新坐回去,想看看他到底打什么歪主意。
“说吧,你想干嘛。”我提了提袖子,让他把手拿回去。
他不动,诚恳道:“我想跟你说话。”
“好,”我点头,撑着下巴翘了个二郎腿,“说吧。”
步青山一噎,他似乎也没想好说什么。我听到他好几次张口欲言,最终又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。
我心情很好,嘲笑道:“怎么,想跟我互诉衷肠,但没想到从何说起?”
他居然说:“嗯。”
嗯???
这回答让我浑身不自在,我又想走了。
他像是猜到我在想什么,手抓得更紧。
“嘶——”我刻薄道,“手筋断了不够,还要把我手腕捏断?”
我手腕上立马一松,然后听他低声道:“我当初不该......不该对你......”
我气笑了,“哟,当初在正气崖不是挺硬气嘛,说什么从不后悔,现在知道不该了。”
他讶然道:“你以为,我说的不后悔,指的是这个?”
不是这个?那是什么?
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,但这想法太过离谱,几乎刚想出来就立刻被我摁了下去。
我还在奢求什么,我丢的脸已经够多了。
好在他没有说下去。他向来如此,不会让别人尴尬,只是今天不知脑子哪里坏了,总是让我无言以对。
他轻轻道:“你记不记得,灵州的吴家塘?”
我当然记得。
步青山来了登云峰大约半年,我和花落打赌,要在中秋前给他们找个教主夫人。
那时教里八大魔星还没被派去各地分坛,由花落牵头纷纷起哄,甚至还摆了个赌桌,整日在那搜刮教众银两。
左右教中无事,我便带着步青山往灵州去。听说那里美女如云,是天下男儿最向往之地。
百闻不如一见。灵州最热闹的绘朱街上,秦楼楚馆比比皆是。我原本打算入乡随俗,在花丛中流连几日,可谁料步青山这小子一来这种地方就使劲打喷嚏,而且成日里板着一张死人脸,真是别提多扫兴。
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逗逗他,看看他那张脸能不能换个表情。
那日经过吴家塘,刚巧有户人家要招女婿。比武招亲的牌子高高挂起,十里八街的人都过去凑热闹。
我这种好事者自然不例外。
我拽着步青山一路跑在最前面,想见识些江湖上的功夫。谁料那些前来比武的人都登不了大雅之堂,武功一个比一个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