倒是步青山又问:“你家人呢?”
小六子方才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登时变了,咬了两下嘴唇,低声道:“死了。前些日子村里流寇作乱,整个村子都烧没了,我好不容易逃出来的。”
听罢步青山又沉默了。
我是见惯了的,无所谓地继续摇摇扇子,准备给他点银子打发走,毕竟天下可怜人众多,我是个魔教头子,不是菩萨。
步青山却像是下定了决心般,抬头望着我,又问了一遍:“教......公子,能让我带他回去么?”
我想也不想:“不能。”
他却并未放弃,从坐上退至一旁,半跪在地,仍是道:“请公子应允。”
我敛了玩笑之色,面无表情地看着他。
我缓缓道:“我说了,我这里不养闲人。你要给我一个理由。”
他不言语,只低头沉默跪着。
“你爱跪就跪吧。”我起身便走。余光中见那孩子瞧瞧我又瞧瞧他,手捏紧了脏兮兮的衣摆。
我在大街上闲逛,心烦意乱。
步青山甚少求我。这次却为了不相干的小贼与我相抗。若是允了他,以后岂不是无法无天?
我决定让他自己想清楚。
我找了当地分坛的教众去盯着他,自己又去了几处名山好水游赏。但一个人终归有些无趣,我也一路上玩得心不在焉。
大约半个月后,教众回秉,步青山一直把小六子带在身边,给他置办了新衣裳,每天好吃好喝,甚至还教他认字、习武。他们也没去别的地方,还在灵州。
我气得牙痒痒,当即赶回灵州,一脚踹开了客栈房门。
彼时正是大清早,步青山和那小兔崽子一起躺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,被我这么大动静惊醒后两人一起从床上弹起来。
我看得更气了,气得笑了出来。身后小二迅速上了壶热茶,很快便溜出房门。
步青山在睡醒后的一盏茶内脑子都不太清醒,这我是知道的。
而小六子怵我,下意识往步青山身后躲了躲。
房内寂静,只有我倒茶的声音。我端着茶盏慢悠悠踱到他二人面前,只字未言,笑眯眯地道了声:“醒了啊?”
步青山懵懂地点点头,小六子揪紧了他衣服往后缩。
好得很。
我冷笑一声,立刻把热茶往他二人那泼去,厉声道:“用本座的银子来发你的善心,你倒是个活菩萨!”
步青山虽脑子不清醒,但身体下意识做了反应:一把把那孩子抱在怀里,用自己后背挡住了泼来的热茶。
即使隔着衣服,滚烫的茶水也依旧烫的他痛呼出声。
他背对我,身体有些抖,而那湿答答的布料下必然是迅速发红的肌肤。
小六子从后面探了两只眼睛,但我只低头对着步青山冷淡道:“我是来提醒你,玩够了,该走了。”
他一听“走”明显恍惚了下,但似乎他这次非常执着地要跟我作对,不看我,也不说话。
我很少这么被人下面子。
我不再客气,一掌带风拍过去,他抱着小六子侧身一卷翻到床下,又立即向左一滚躲了我紧接着的第二掌。我见他一直护着小六子,便佯装向他右侧攻去,另一手五指成爪探向他怀里。等他发现自己上当时动作也已慢了一步,那孩子被我捏着脖子点了穴动弹不得。
我笑眯眯道:“你再动一下,我拧断他脖子。”
“步哥哥!”手中的东西立马大声喊。这叫声成功让我把他脖子捏得更紧。
“闭嘴!”
步青山眼睛有点发红,不知是烫得痛了还是怎的,在我看来颇有几分泫然欲泣的味道。
他手捏得发白,喉结动了两下,颤着声问:“公子,如果我有理由,是不是能允我把他带回去?”
我以为他要说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理由让我不得不把小六子带回去,甚至我连这是他私生子都想到了,就是没想到他给了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答案。
他深吸了口气,道:“我收了他做徒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