芙蓉山庄依山而建,两百年前其祖师爷师鸾于眉山开宗立派,根基深厚,此次举办万盟会也是众望所归。除易水宫、昭明楼、云中洲几大门派外,其余参加万盟会的武林人士均被安排住在山脚客栈,万盟会当日再行上山。
遂山下的客栈这几日不但满客,房钱也是水涨船高。
我带着步青山这个重病患,只得挑了两个幸运的住客,略施小计,把他们从原本的天字房扔了出去。
步青山还是半昏半醒,只是不管清醒与否他似乎都不认得我,我做了多番尝试也无果。
行吧。
我草草收拾了房间,嘱咐他不准乱跑,自己下楼弄些吃的。
刚一出房门就听楼下那些大嗓门喊:“听说了吗?白覆舟那魔头又作恶了!昨儿刚来的线报,在邛山脚底下屠了一整座佛寺!”
“魔头!竟做下此等恶事!连佛门高僧都不放过,我等忠义之士与他不共戴天!”
“我姜大海在此立誓,势必杀尽魔教妖人!”
“把白覆舟剁了下酒!”
我面色沉痛地附和着点头,然后跟店小二说来五斤牛肉五斤黄酒。
这些个人在这喊得十分起劲,似乎马上就能把我斩于刀下。
我正提着牛肉就要回房间,却听他们在对我一番口诛笔伐后又换了话题。
“哎哎,再跟你们说个事儿,我二表姐,昭明楼那个,那天悄悄跟我说,他们大师兄疯了!”
我脚步停了下来,跟小二说我在楼下等酒。
“步青山?怎么回事儿?”
众人一听都来劲了,让他展开说说。
“听说他前段时间摔下了蓬渠山崖,醒来后就疯了!”
简直一派胡言。
“疯了之后宛如废人,一代俊侠就此陨落!”
“按我说,昭明楼新一辈还得靠殷何兄。”
“元况也是个人才!”
什么狗屁,我不再理会,拿了酒便上楼了。
上了楼才知道这客栈房门有多漏音,底下的话几乎一字不差地传上来。话题中的人物缩在床角,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,一脸茫然地看着我。
“别看了,来吃饭。”我把东西往桌上一撂,也不看他,自己先狠狠啃了口肉。
饿死爷了。
三天前把步青山从寺里捞出来,又是治伤又是赶路,我到现在都没吃口正经饭。
当然,主要还是打架比较累。那些假和尚都是些死士,收拾起来费了点力气,有几个眼看不是我对手立刻服毒自尽了,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步青山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。
凝烟那边一时半刻也联系不上,教中更是无法信任,我只能先给步青山治治外伤,然后祈祷他不要变成傻子。
某人还坐在床上,我斜了他一眼,他缩了缩脖子,一步一步挪到凳子上。
我有点无奈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,他跟着抖了抖,“不就是给你包扎的时候暴力了点,至于这么怕我?”
见他露出的手腕上还留着鲜明的痂痕,我不由软了点语气:“赶快吃,吃完赶路。”
以前我说怎么样他都照办,这次之后他就像个八岁幼童一样难管。
“我要喝小米粥!”他倔强道。
我额角青筋跳了跳,告诉自己他脑子不好,然后微笑道:“还有吗?”
“还要吃松子糕!”
“可以。”
“还要吃水晶虾!”
“......”
“我还要吃烤鱼!”
我忍不住拍案而起:“我上哪去给你找烤鱼!”
他被我吓一跳,扁扁嘴低下头,像只被雨淋湿了的狗。
我闭了闭眼,有些后悔没管住脾气,正斟酌着怎么开口,背后突然传来敲门声。
“笃笃。”
门外小二道:“客官,小店有给天字房客人送的烤鱼。”
步青山一听猛地抬头,眼睛里冒着光——被我一瞪又低下头去。
有这么巧的事?我打开门,门口除了小二的烤鱼,还站着一个人。
中等身量,绛衣华服,手中一把折扇,努力让颤抖的自己看起来风度翩翩。
他微笑道:“白兄别来无恙?”
我盯着他看了一会,对小二道:“把鱼给他端着,你可以走了。”
此人脸色一黑。
进门后他气呼呼把鱼放下:“我说你就这么对待客人的吗?”
我摆摆手:“我没空跟你客套,花落。”我指了指步青山,“你帮我看看,他还能治好不?”
他眉毛一挑:“你怎么知道是我?”
我翻了个白眼:“除了你,谁大冬天整把破扇子?”
“嘿嘿,那不是显得我风流倜傥嘛。我寻思着以你的性格,无论如何都会来万盟会,我索性在山脚下等着,还真给我等到了。”他乐呵呵目光一移,看到步青山正解决烤鱼时惊诧道:“你居然还带着他。”
他甚至和步青山打了个招呼:“步大侠,别来无恙啊!”然而步青山并不理他,他正奋力给鱼挑刺。
我瞪了花落一眼:“别废话。”
他撇撇嘴,走上前把步青山点住,摸了摸脉象,然后在后者抗议的目光中掏出一把银针,对着他就是一顿扎。
但无论怎么扎,步青山都毫无反应。
我见花落神情严肃,不敢出声打扰,只等他收针才问。
他摇摇头:“中毒了。”
花落早些年跟着代悲翁学了些有的没的,眼下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
我心中猜测和他一样:“什么毒?”
“不好说,”他说了句废话,望着昏睡过去的步青山若有所思,“他此前应当是被人喂了多种毒药,毒性最烈的那种在他体内占了上风,但他似乎在毒性发作后拼命抵抗过,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。”
我想起步青山被人锁住四肢,人不人鬼不鬼的,再看看他被花落点晕安静睡着的样子,心里一阵难受。
跟爷分道扬镳也过的这么惨。
“治得好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