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来看看你在这边工作怎么样。”江少平手里还拎着一个麻袋:“刚刚林磊来咱们家了,这是他让我给你捎的柿子。”
江姜接过麻袋,沉甸甸的,里面看起来有不少个:“你留在家里跟爸妈他们一起吃呗,带给我干什么,这么多我又吃不掉。”
“那就给你们领导吃。”
江姜一愣,他哪有什么领导?
江少平说:“你把柿子放好了,带我去你食堂转转吧。”
江姜从小就听他大哥的话,带着江少平逛了前院后院、食堂水房,“二楼是实验室,三楼是宿舍,我就不带你去了。”
“哦。”江少平点点头,打量着这个干净整洁的食堂:“收拾得真不错。”
江姜还有点不好意思:“每天有值日生跟我一起弄,也不全是我一个人收拾的。”
见江少平饶有兴致地看着走廊上实验站的宣传栏,江姜觉得奇怪:“大哥,你不午休一下吗?”
“今天又不累。”
江少平在外面是干体力活的,他是一名泥瓦匠,赶工时一天要背几百斤的瓷砖。今天他们一早回家来,不过是坐了几个小时车,对于江少平来说确实毫无负担。
江姜体力就没那么好了,他被周丰年养成了午休的习惯,中午又吃了不少米饭,正发饭晕,眼皮好像有千斤重,他强撑着没有靠墙睡着。
“我刚打电话给老二了。”
江少平一句话把江姜的瞌睡虫全吓跑了:“啊?”
难道是二姐把他和周丰年的事情告诉大哥了?
“她晚上回家来吃饭,你今晚看看能不能早点回来。”江少平的目光还是停留在那些宣传新闻上:“咱们一家好久没吃团圆饭了。”
江姜鼻子有些酸涩,点了点头:“嗯。”
“你二姐说了,你之前在家过的不容易。”江少平说:“你知道的,奶奶已经这么大年纪了,有时候她说话做事,你别往心里去,她还是疼你的。”
“年初的时候老二还问过我,能不能让你跟着我一起去干活。但是城里跟你们想象的可不一样,你跟我一起去,怕是要吃更多苦。所以我说算了吧,就让你留在家里也好,你一张嘴而已,我们家还是养得起的。”
“至于你谈恋爱的事……”
江姜本来在眼眶打转的泪水猛地一震,他抬起头看他大哥。江少平神色如常,常年干体力活的青年眼角已经有了一些细纹,“是林磊告诉我的。”
“就是这个人吧?”江少平往宣传栏上一指,江姜呆呆地看过去,赫然是一张周丰年的证件照——是他获得国家奖学金的宣传稿。
“看得出来他很优秀,”江少平看周丰年照片下缀着老长一串英文名字的期刊,“甚至在这群大学生里都是很优秀的那个。”
“……是的。”江姜终于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,却非常坚定:“他真的特别特别优秀。”
周丰年是江姜的勇气,江姜会因为他人对自己的夸奖倍感羞涩,但听见别人夸周丰年,江姜只会觉得别人夸的不够准确、不够完整。
“嗯,所以你也要努力。”江少平难得笑了,对他打小就怯生生的小弟弟说:“咱们虽然条件不如人家,但从来也不会比别人矮一头。”
“你也长大了,你的事我们做不了主,我只有一个要求——保护好你自己,有事必须跟我说,不要被别人欺负了。”
江姜这下是真忍不住了,鼻子酸涩难耐,泪珠子在眼眶里摇摇欲坠:“我知道了,大哥,谢谢你。”
“你从小……就跟我们不太亲,这些年爸妈和我其实心里都很愧疚。”江少平喉结滑动了一下。他们家里人都没什么文化,思想观念、思维模式都很老派,江少平一直被灌输“长兄如父”,因此他对江姜一直以来也是非常严肃的。
只是一转眼,他们家瘦弱、爱生病的老三已经长大了,长成了一个应该拥有自己生活的青年。
江姜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是委屈,还是内疚,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瓷砖地板上。
他小时候吃药治病,他大哥和二姐天天轮流背着他徒步去镇上的卫生所输液,他爹娘也因为开销难以负担,离家外出打工。而他好像从来没为这个负担有些沉重的家付出过什么,病病歪歪地长大,一直都很没出息——他好像就是那个负担。
“别哭呀,你哭什么,”江少平哭笑不得:“从小就爱哭,你这样让我们怎么放心得下?”
“大哥,对不起。”
“突然说对不起做什么?”
“我太让你们操心了。”
“……我们一直觉得忽略了你,让你一个人留在家里跟奶奶住,也没关注过你的想法,你怎么会让我们操心呢?”
江姜摇摇头,却不知道再解释什么好,只用胳膊胡乱擦脸,小臂上凉凉的全是泪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