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，都好！”席嗣源两个大掌似铁钳一般，重重地拍在他的肩上，“高了！也壮了！更英俊了！”

“真的吗？”元暨麟嘴角几乎咧到而后，眼睛里尽是得意，“我一直都有好好练功，从无荒废！”

“好孩子！”席嗣源眼神晦暗，浑浊的眼中似有泪意，“都长大了！”

“你们俩个别围着席老请夸了……”元令仪轻轻扶住席嗣源，“话说回来，席老好像还未夸过我？可是寒山寺之事，席老仍在记恨，不肯原谅小辈？”

席嗣源指着元令仪，连连笑着摇头，“你们这个长姐，看着温柔敦厚，实则锱铢必较……”他大掌盖在元令仪的手上，浑浊的泪到底没能藏住，颗颗滴在她的手上，“都好都好，都是席公的好孙儿！”

元令仪只觉得泪珠砸在手背上，似要烫穿皮肉，灼烧痛极。

她视线落在席嗣源花白的发上，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，这怕是他与她们的最后一面。

往后，他将独居苏州，颐养天年，无伴侣左右，无子孙相伴。享尊荣无双，且孤独终老。

“若是璟璟也在……”席嗣源沙哑的声音似枯木相擂，“就更好了……”

元令微鼻头倏然一酸。

她甚是想念元令姿，惦记她的长姐身体如何，可否辛劳，惦记她的长姐掌军如何，可否烦心。

“不说了……”席嗣源猛地打断思亲情绪，“现下，熙熙有更重要的事要做。”

元令仪闻言神色一凛，端坐在席嗣源身侧，听他细细讲来。

“今日王玙邀我前来，是想趁乱打劫。”席嗣源沉声说道，“陛下有意放任边鹤扬的事，他已然知晓，但他定不会就此罢手。”

王玙为人阴狠毒辣。

他作为周帝棋局的推盘手，自然有他的目的所在，绝无可能眼看功成，却半途而废。

“他的目的，是为了扳倒殿下吗？”元令仪轻声问道，“可陛下已然默许了，他还会奏本不成？”

“他是个聪明人……熙熙，他是二品的总督，才华比肩当年的内阁首辅杨培恩……”席嗣源长叹口气道，“你绝不可轻视他，否则，你是要吃亏的。”

“熙熙记下了。”元令仪乖巧点头，“他要趁乱劫什么？”

“劫他的亲外甥……”席嗣源冷哼一声，“高澄的性命！”

元家姐弟三人尽是一愣，随后元暨麟率先反应过来，“太子殿下果真拿到了？”

“你当盖世德是酒囊饭袋？”席嗣源一个爆锤钉在元暨麟的脑瓜顶，见他痛得满眼蓄泪，揶揄说道，“让你清醒清醒，长长脑子，方不至于色令智昏。”

元暨麟脸色登时一变，元令仪眸色一沉，唯有元令微大声嘲笑，“就他，张宓福都不要他！”

四人之间，暗流涌动。

元暨麟僵着脸，硬着头皮抽动了两下嘴角，笑声如铁，刚硬得戳人耳朵，刺耳生疼。

“就算你拿到了火药，也拿捏了些证人……”席嗣源眼神晦暗，语调绵柔，甚是苦口婆心地说道，“可你毕竟是夜不收，你查到的东西，只能给陛下，殿下他用不得啊！”

元暨麟面色阴沉，他着急裴知珒的安危，哪里还顾及到这些。

“现在这个案子悬而未决……”席嗣源眼睛瞥向元令仪，“必须有人受重罚，才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。”

“你寻到的证人，可是与边鹤扬有关系？”元令仪眸光似箭，齐齐射向元暨麟。

“和他边鹤扬有什么关系？”元暨麟烦恼地一挥袖，偎缩在元令微身侧，挤作一团，“那些证人，一部分是劳工，证明他们行事合乎规定，并未偷工减料。一部分是阆京商人，卖火药硝石的，还有几个是洞庭商会的，他们有矿，用的火药多，这些皆可证明边鹤扬和张宓福的清白。”

“你入夜不收多久了？”席嗣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。

“嗯？”元暨麟一愣，显然是未料到席嗣源突然发问，还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，“不足一年。”

“过后返京，好好到祠堂里烧上几柱高香，请求元氏的列祖列宗保佑你顺遂康健。”席嗣源咽下一口茶水，舒爽得喟叹一声，“就你这粗心大意样子，位列首位还能能活上一年，属实不易。”

元令微脸色亦是一僵，他知道自家兄长从小便是天之骄子，入夜不收后更是平步青云，席嗣源的这番话，直接让他脸色瞬间灰白，神色黯淡，眼中似有千言万语，却被他硬生生地吞进了肚子里。

“边鹤扬，边是父姓，他母亲姓陆！”席嗣源朗声说道，“陆明爵的陆！”

元令仪与元令微均是愣在当场，心想陆明爵是何方神圣。

唯有元暨麟似是被一道惊雷炸在耳畔，“他是陆明爵的外孙？”

“没错。”席嗣源眼神在他们三人之间逡巡，“给你的姐妹好好讲讲，陆明爵是个什么路数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