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提勇既没同意也没拒绝。他只是抿紧双唇，好一会儿才道：“方老师，我听说，第十八次全体移情测试快开始了？”

“嗯。”

“方老师……”

“没关系的。”方才温和地看向他，“我可以处理。”

莫提勇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，随后扭头撇撇嘴道：“我就不理解你们——明明咱们在黑洞区就能过得很好，干嘛非要跑去行星区……”

“因为仿生人不会止步于黑洞区。”

方才抬眼，同莫提勇对上视线；莫提勇怔愣了一瞬。

四周的声音仿佛被虚化一般，莫提勇只听得到机械心脏跳动的声音。

“好吧，方老师。”他败下阵来，“但如果你想回来，黑洞区永远欢迎你。”

同二人分别后，方希开始了闲逛。

黑洞区之旅是老师考虑到，在她适应人类世界后，让方希进行进一步的学习。

——那就是进入更加多元的地区。

在黑洞区，虽然大多是改造人，但也有小部分未经改造的仿生人和人类。

黑洞区是一个和行星区截然不同的世界。

路边小店里，一个半边铁脸的人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，随手扔在斑驳掉漆的桌上；小店老板抓起纸币，放进收银台，随后递给改造人一包香烟。

方希疑惑地歪了歪头。

纸币？现在还有用纸币的？

“科技发展太过迅速，导致纸币反而比电子现金要安全得多。”一个男人从身后走出，“行星区下来的？”

方希和男人对上视线：“人类？”

闻言，男人惊掉下巴，瞪大眼睛看向她：“你不是？”

两人面面相觑。

大概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，男人才收回下巴。

他摩挲着下颌，上下打量女孩。

——来自行星区的仿生人……有意思。

既如此，他继续道：“我叫陈承，你呢？”

“方希。”

“你来黑洞区做什么？”

方希自然不会将自己的真实意图告诉他：“家里人来办事，便跟着来了。”

“家里人……”陈承轻笑了下，随即收起笑容，“我这里有笔生意想和你谈谈，你意下如何？放心……别的什么都不干，只是谈笔生意。”

“香菜……哼！爱吃香菜的都是未经开化的原始混蛋，到底是谁在爱这种和臭虫同宗同源的东西。没错——东西，在我这里，它不配被称为食物！”一个铁鼻子女人高声道。

旁边的男人应和：“香菜？总有一天，我会号召厌恶香菜的人，把所有香菜地都踩烂！”

男人和少女从两人身旁走过。

方希好奇地瞧了他们一眼，被陈承一把转回脑袋。

他低声道：“别乱看。”

两人眼观鼻鼻观心，跨过地上的小水洼。

铁鼻女心满意足点了点头：“何止香菜，爱吃人造肉的人也是傻逼，我愿称之为小脑发育不完全。怎么，植物的命就不是命了吗？”

值此时节，虽是寒冬，可黑洞区位于地底，始终如春。

但方希莫名感受到一丝寒意。

果然，好半天才传来男人的声音：“哈？”

铁鼻女的身形僵了下。

“你怎么和那些喜欢香菜的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？植物和动物能一样吗？植物有痛觉？植物会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你的手？植物会在行刑前用楚楚可怜的眼睛看着你？”男人越说越气，最终“呸”了一声，“刽子手！”

说完，他转身离开了。

他愤怒地踩进小水洼，要不是陈承护住方希，污水一定会溅她一身。

在铁鼻女发火之前，陈承带着她，一溜烟跑开了。

钥匙转动，破烂到快要不存在的卷帘铁门被陈承猛地推开，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。

他一边低头弯腰，一边碎碎念咒骂着破门。进去后转头一看——方希还站在门外。

陈承顿了顿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‘爱吃人造肉的人也是傻逼’‘和那些喜欢香菜的人一样不分青红皂白’。”方希想了想，“为什么他们第一反应不是他们之中也有‘不分青红皂白’的人，而是想着他们怎么和喜欢香菜的人一样？”

陈承听完这段话，愣愣地看了她几秒，随后像看见什么稀罕玩意儿似的笑了下。

——这小仿生人看着涉世未深，没想到还挺有意思！

陈承耸肩：“这你得去问问他们人类。”

“你不就是人类？”

他按开灯的开关：“我是——可是有时候，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动物之间的差别还要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