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苗觉得自己不太好。
字面意思上的那种不太好。
前几天第一次进雪山就发现有那神出鬼没的黑影,当时只当是林中的某种野兽魔物。之后他每次进入雪山,都能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暗中窥视。今天更是不走运直接撞上,拦路虎一般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作为军人,谢苗应该在第一时间做出判断:就地射杀。
但是他没有,因为他的心脏叫寒霜裹挟,手提不起来,什么多余的动作也做不出。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依照其他意志的指令做事。
在那漆黑的竖瞳注视下,谢苗蹲下身让黑猫爬上他的背,又站起身来僵硬的跟上大部队。
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。因为雪山的风太冷,吹得人睁不开眼,脸蛋冻得快要裂开。
我这是,被鬼上身了?
谢苗脑子糊里糊涂的想着,他不想就这样加入队伍,万一背上的是什么蛊惑人心穷凶极恶的魔物,岂不是会害死同伴?
他想要发出声音提醒周围人,猫却伸出祂软软的爪子搭在谢苗嘴唇上。那是再明显不过的阻止动作。
黑猫俯首,安慰般舔舔他被冻僵的脸颊。像是释放王对臣下的一种接纳新号,心脏解冻,谢苗终于能自如呼吸,遏制不住的大口喘着粗气。
小队长在前面带路,只可惜没能找到狼群一丝一毫的踪迹,昨日发现的狼群营地也早被狼首领摒弃。
扑了个空。
长官脸色不愉:“狼的智商不低,这样快就隐藏行踪逃跑……后患无穷。”
“那长官,我们还要继续深入吗?士兵们有些撑不住了……”
长官回首看向身后那群脸色惨白的新兵,倒也没说什么苛责的话。龙息雪山冰冷得出奇,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部队最多也只能在山腰徘徊……
“回去吧。”长官心想,大不了日后多来几次,总能找到那群畜牲的下落。
“下山去营地把东西收整好,准备回军营。”
“遵命,长官。”
谢苗进山一趟啥事也没干,黑猫依旧蹲在他背上没动静,没有要下地的意思。谢苗不敢轻举妄动,认命般将祂一起带下山。
愚人众撤离后,林中灌木丛中闪烁着几双幽暗的绿眼睛,黑猫回首,和它们无言对视。
绿眼睛们率先低眉,恭顺臣服地退下。狼群灰白灰黑的毛发在雪山提供了天然的掩护作用,锋利的爪尖勾着山石与冰雪,穿行在古老的山岩间。
回到山脚营地,谢苗驮着黑猫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。他不敢相信这家伙就这样跟着他下了山,还没有其他人看得见。
这就是撞鬼了对吗?真的是撞鬼了对吧?
谢苗一脸冷漠,在心底默默流泪。
伙夫点燃简易炉灶,支上锅子做饭。谢苗去取暖的篝火旁看着同伴们取积雪烧水。
“要不加点罐头煮汤吧?”有人这样提议。
很快得到小队成员全票通过,锅里咕噜咕噜煮着汤,漂浮着切块的蔬果和肉,香气扑鼻。谢苗捧着一碗汤捂热他冻得红萝卜似的手指,心里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。
他终于放松了下来。
就算是山鬼索命也无所谓了,至少让他死前吃顿饱饭——这个想法和他以前的执念相比显得十分反常。
肩膀上的肥硕黑猫似乎也因为篝火的温度而松懈,懒懒地趴下来,首尾环绕谢苗的肩颈,像是挂了个真皮围脖似的。
祂在呼吸,起伏的胸膛让谢苗安心许多。甚至把干巴面包片泡软,留了半块进营帐打算分给这不速之客垫垫肚子。
他这一天的精神状态可谓坐过山车班刺激。从抗拒到接纳再到尝试喂养。
不愧是至冬人,神经粗得可以。
黑猫只是嗅了嗅,继续趴在谢苗背上休息。于是他把那半块面包自己吃了,简单洗漱一二就打算钻进睡袋睡大觉。
今晚他不用守夜,同营帐的几个人还在外面烤火说话。谢苗低声道:“我睡觉的时候你也要趴背上吗?”
黑猫听得懂,祂跳到地上。看着谢苗脱下外套,看着他钻进睡袋,然后把自己毛茸茸的身体往他脑袋旁边一放,趴着眯眼。
谢苗睁着眼看帐篷顶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
他发誓他出门没喷猫薄荷香水。
他发誓他没有开外挂,也没有忘记关。
这是为什么啊?真的很诡异好吗?只有自己能看得见的黑猫什么的……
黑猫趴在他脑袋边呼吸平稳,却没有发怵出猫科动物放松安逸时会有的呼噜呼噜声。谢苗没放在心上,只当是这家伙仍旧在警惕。
他合上眼,本以为应该精神振奋或是提心吊胆睡不着,谁知周公急邀他梦中相会。这厮就这样水灵灵的睡死了过去。
他的同伴们陆陆续续进帐篷休息,低声说话的声音没能吵到他分毫。
“谢苗睡得这么沉?他以前听到名字就会醒的。”
“嘘——小声些,他已经很累了。”
同伴们体贴这个小两岁的弟弟,纷纷麻利的结束洗漱,钻进睡袋休息。
谢苗则是做了一个奇妙的梦。
梦里他站在一所破破烂烂的医院里,紧闭的大门外风雪呼啸,门内依靠可怜的壁炉炉火取暖。身穿白大褂的医护们面色疲倦,给挤在狭窄病房里的,受伤的平民及战士换药。
他如幽灵般穿过这些人,走上记忆中那咯吱咯吱随时可能散架的楼梯,拐进二楼的一间独立病房。
手还未碰到把手,门便自己敞开,像是用钥匙打开心扉般露出后面柔软而脆弱的内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