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简躲在巷子里,等了一阵。探出头反复确认盯梢的人被甩掉,才接着往约定的地方快速移动。
自从他们决定继续向下宣传小满后,各个报刊的抨击声就多了起来,以不同的角度去骂黎简,连带着老师,学校都被牵连。
叶子夏找了荆校长,校长了解后以一己之力顶住政府的压力,不愿开除黎简。但随着教育部的施压,给到荆校长的压力愈发大,黎简思索再三,主动向学校提出了休学申请。
另一边《少年》受牵连被要求停刊修整,复刊日期不定,黎简知道这是在警告。如若一直坚持传播‘激进文章’,《少年》则一日不可复刊。
那日电话一通,听到老师的声音,担忧和委屈都化作眼泪不争气地掉落。
透过电话,把苏光唯和司维吓一跳,连声安慰。“多大点事儿,当年我和你苏老师流亡海外,禁止归国,这不也回来待得好好地。”紧接着讲了几个流亡途中的趣事儿,时不时有反驳的声音也传过来。直到把黎简逗乐,才又说道,“别怕啊,骂你的,改明儿咱就骂回去。”
“对,明儿我就帮你骂回去,《少年》停刊,其他的又没停,大不了换个笔名投。”又不是没干过,苏光唯心道。
黎简听到这话,只觉得自己不争气,眼泪又要掉下来,怕老师担心,硬生生忍住。
“这孩子,总算有点孩子样了。”苏光唯瞧见司维放下电话,乐呵呵地感慨道,“还不算笨,受委屈知道找家里。不过性子还得再练练,跟座死火山似的,啥气都自个儿咽。别说,跟你年轻时有几分像。”说着又往嘴里投了几颗炒豌豆。
这话司维也有几分认同,不过嘴上还是说着,“难道像你就好,天天跟个炮仗,到处吵吵。”
见两人又开始拌嘴,在旁的人习以为常,专注自己手上的事。
跟北平通完电话后,黎简情绪好了很多,她没把抨击自己的文章当回事,只是担心牵连到老师们、先生们,还有《少年》。
只是没想到的老师们和先生们的反击这么迅速,第二天各大小支持或中立的报刊上涌现了好几个眼生的名字,夸赞小满,且一一回击先前写文痛骂黎简的人。熟悉的遣词造句,披上马甲也让人一眼可知是谁。这场文坛的骂战让小满的名气更上一层,虽被官方列为禁书,但引得更多人去看。
长辈们的支持,朋友们的陪伴,以及素不相识的人,他们为《小满》的声援,让黎简犹如周身的毛孔侵泡在温泉里,温暖不已。
从前的她,不愿让自己的事情麻烦旁人的,因为一些原因,还会尽可能减少与人的接触。自来到这个时代起,那些厄运好像离开她了。
她有了家人、朋友、老师,身边的人包容她,治愈她,一次次牵起她的手,让她与这个世界重新链接起来。
叶子夏伸手帮黎简拍打着身上的水汽,嘴上念叨着注意身体。
收回思绪,黎简回应着关心,用手扫落肩上的水滴。
“头一次看华海下这么大的雨。”叶子夏抱怨着,拿过伞撑在屋檐下。“现在外面风声鹤唳,我来的时候屋门口还刻意塞了告示,说政府要开始抓人了。”说道这,冷嘲一声。专程将告示塞到了家门口,这政府是既不想得罪军阀和洋人,又不想失了民心。两头都想占,真真王八蛋。
黎简点头,表示自己知道了。
“今儿路圣语他们去街上演讲了,哪知道下这么大的雨。陆语嫣怕出事,刚出去找他们了。”
“去了多久了?”黎简听完心里一咯噔,预感不妙,立马问道。
叶子夏抬眼看了眼时间,“约莫快一个钟头了。”
黎简瞧了瞧外面天色,乌色沉沉,压得人心里难受,转身将挂着的围巾和帽子戴上,“不行,还是得出去瞧瞧。”叶子夏一听,也跟着有些慌张地拿起围巾帽子,一同顶着风雨向外走去。
陆语嫣找到路圣语等人时,他们已经被警察局的人围起来了。
路圣语站在桌上,雨水顺着他的脸直直淋下,一身湿透完了。可他的声音是这么的高昂:“同学们,我们的社会烂透了,我们的国家烂透了。这个社会在吃人!何婆婆被吃掉了,王青年被吃掉了,他们都被吃掉了,他们有错吗?爱国有罪吗?”
“没有!没有!没有!”雨声压不住少年们激昂地回应。
“我们的政府不去想着如何挽救我们的国家,反倒阻止加害我等爱国救国。我们的国土被侵占,我们的主权遭旁落,他们呢,他们在对着洋人低头折节,对着军阀卑躬屈膝,醒醒吧同胞们,天朝盛国早已成为旧梦,睁眼看看我们的国家,看看身边的人们,这样的华国还是咱们自己的国家吗?”周遭吵杂的环境,掩盖不了言语间的愤怒。
他的声音透过雨幕,响彻在街头,哪怕人们因为害怕躲进街铺。声音依旧刺破门墙,传入耳朵里。
警局众人看人群激愤,情绪被调动起来,心里咒骂这些小崽子惹事,一边架枪,枪口直指路圣语。为首的人吼道,“小子,赶紧下来。”
陆语嫣见此,心一紧,推开警局的人,挤身上前,“让我进去。”
“滚,哪来的,你也想被抓?”一年轻警察将陆语嫣推倒,在其他人看过来时,朝陆语嫣凶道,“看什么热闹,快滚。”
顾不得腿上的伤,陆语嫣起身用头撞开警局的人墙,一进包围圈,就回身过来,面对枪口她有些心颤,但还是忍住害怕,大声吼道,“住手,我是陆家大小姐,我爸是陆庭嗣。”
王慈桉隔着雨幕,看着陆嫣然的脸,回忆片刻,隐约想起陆家小姐的脸与眼前这位能对上。“原来是陆家侄女,枪弹无眼快快退到我后面来。”
“王伯伯,我同学他们...”陆嫣然话还没说完,就被打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