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名其妙被锤了一下,唐松不明所以,可顾渝已经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,长腿一跨自然地坐在了倒三轮的车座上,一脚点地一脚放在脚蹬上,让唐松有一瞬间恍然他已经是有了十年拉车经验车夫的错觉。
……真是何等强大的适应能力。
一路无话,唐松非常不擅长早起,于是便在车上昏昏欲睡,在颠簸之中竟然真的点着头睡着了。醒来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在了陌生的路边,顾渝把手里握着两罐汽水,比起平时来脖子和耳朵染上几分粉红,见他醒了,将汽水拧开递给唐松。
唐松接过汽水,碳酸在他嘴里爆炸来开之后,才稍微清醒了一点,四下一望:“这是哪?”
“随便停的。”
“你累了?”唐松抹了把脸,“你累了换我来。”
顾渝倚着车把手,摇摇头,视线望向远方,摇摇头道:“不累,天气看着不错,停下来看看。”
即便是城市里,奉宁市仍旧郁郁葱葱,附近好像是公园,远处大片大片的银杏和枫树冒出一点红黄的秋意,风一吹过,带起一点草木清新的气息。
在这样一个寻常的,平和的午后,城市的时间缓慢地流淌着。顾渝在新闻里看见过一篇报道,说奉宁是一个节奏相当慢的城市,不过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过这一点,顾敛章很要面子,非常喜欢在表面上表示出一派非风轻云淡的松弛模样,作为代价,背地里就必须隐藏着令人焦躁与疲惫的生活。
开着倒三轮的世界很不一样,在匆匆的过去里,他似乎很少观察到这个城市缓慢的一面,景色是透过发灰的防窥窗在车窗外疾驰而过的,因此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快要忘记这个城市秋天的模样,而这两天骑着没门也没盖的车子,四周反倒变得格外清晰起来。
在路边晒着太阳打盹的老大爷和狗,慢悠悠散步的行人,扫地的环卫工人动作不疾不徐,连风划过树叶,带起的沙沙声也是和缓的。
唐松不理解但尊重,顺着他的视线望去,随意地倒下去半躺在车上,也在柔软不躁的阳光下享受了片刻宁静时光,但他是个静不下来的性格,立马发出自己的见解,“嘿,这小风,小阳光,真不错。”
顾渝垂头看着他,眼里掺杂了一点笑意:“嗯。”
还有这位闭着眼睛吹着风的少年,在顾渝眼里也同样是松弛的,和缓的。
顾渝是个闷葫芦,他不接话,唐松没两分钟就坐起来,掏出手机,“那正好趁现在吧,顾司机,唐老板要给你发钱了。鉴于你是第一次干活,还给我做了饭,这回我分你一半。”
他大手一挥一副土大款的气派,可顾渝有些不理解,
或者再往前说一步,他其实不太清楚唐松拉拢他一起卖废品的好处,本来也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工作,可现在却要两个人分成,唐松这么做又能获得什么?
下一秒,“叮”地一声,在这层云如卷的平静秋日下,顾渝手机里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:“支付宝到账,二百五十元。”
唐松晃晃手机,嘴角一勾:“给你转了,二百五。”
不知道在指桑骂槐什么。
顾渝:“……”这人怎么会这么幼稚。
他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还能有什么意思,”在逞口舌之快这一方面唐松从来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,“二、百、五。字面的意思。”
可唐松总不会就为了骂他句二百五才给他赚钱,“我是说,为什么要给我一半。”
赚钱的路子是唐松的,车子也是唐松的,比起资源和渠道来说,劳动力在市场上其实是最廉价的存在,可尽管如此他还获得了一半的报酬,况且这二百五十块钱,也不仅仅是上次去RUST赚的,还有顾渝不在的时候,唐松自己一个人一点点攒下来的钱。
这下,唐松的口舌又快不起来了:“我不是说了吗,因为你是第一次……”
“嗯,”顾渝嘴角轻轻弯了弯,“所以你是可怜我吗?”
“卧槽你说什么呢顾渝,”没想到唐松反应很大,把手机拍在大腿上,声音都提高了,“这世界上谁没点难处,我可怜的过来吗?再说了,我都这样了哪有功夫可怜你,我这是投资,是叫你飞黄腾达了也不要忘了哥哥我这份恩情。”
顾渝一愣。其实他不觉得有人可怜他是件坏事,起码能证明那个人还能在乎他,但唐松好像很在意这一点,他也许觉得“可怜”这个词会伤害到别人,也许觉得这是一种侮辱,而“投资”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欣赏,平等的注视。顾渝其实没有非常理解,这与他的生活环境有些相反,他讨厌顾敛章的“投资”,但是偶尔也会为保姆阿姨对他的“可怜”感到宽慰。
虽然现在,他同样被唐松的“投资”的二百五十块宽慰了。
“那先谢谢你的恩情了,”顾渝神色平静,声音不轻不重,“哥哥。”
明明按照岁数来讲,顾渝应该是比唐松年长的。
唐松之前还都顾渝叫哥,可是这话真说出来,他又不得劲了。
唐松瞪着他鸡皮疙瘩起了满身,然后扭过头去:“我看你纯纯有病。”
顾渝还是令他接都接不上的那个字:“嗯。”
嗯嗯嗯,嗯什么嗯。
唐松嘴唇动了动,“还有一件事,今天老头挺开心的,多亏了你。”
唐松十岁出头的时候就认识了程师傅,当时程师傅脾气大得很,邻里不愿跟他来往,说他是个怪老头。唐松脸年纪小的时候,有段时间总是饿肚子,程师傅接济他几顿饭,他就硬贴上去了。程师傅这人心眼不坏,人到晚年,妻离子散,成了孤寡老人一个。他喜欢热闹,喜欢和小辈说话,只是唐松却又不敢让他太热闹。
顾渝问:“程爷爷为什么住在那里,做生意也能赚到不少钱吧。”
“还不都是他那个儿子,”唐松眉头皱了起来,“在北城那边又是买车又是买大平层,买了又还不起贷款。老头也是傻,甘愿每个月往卡里打钱,就冲着那点血缘关系,也不看看人家念不念着他,这么多年都没来看过他一回。”
唐松几口将汽水一饮而尽,重重呼出一口气,“而且他也离不开奉宁。”
顾渝敏锐地察觉到程师傅似乎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,不过唐松没说,他没有再问下去。
虽然唐松似乎还想说些什么,但一道略带疑惑的女生从他们身后响起:“顾渝?唐松?你们怎么在这?”
唐松猛然抬头,只见他们班的两个女同学乐以晴和管雁手挽着手,一人一手拎着奶茶,以不亚于秦云鹤那天震惊的表情正看着他们两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