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丕闻言,笑得前仰后合,道:“我岂不知你喜欢什么?不过,世人重经书,多读一些,自有你我的好处。”
女王无名师,知识庞杂,全凭爱好,自由生长,故而从其学,可知女王爱文史杂学。
郭柔气得嗔了他一眼,曹丕充耳不闻,洋洋洒洒继续讲《礼记》,郭柔听得渐渐认真起来。
晚上梳洗毕,郭柔取出做好的水绿寝衣,教他换上,道:“夏阳猛烈,洗完晾晒不到两个时辰就干了,沾上的阳光味道现在仍未消。”
曹丕换上,走到镜前左右打量,道:“真合适,你从哪里得来的尺寸?”话毕,只见镜中的郭柔柳眉一挑,揶揄道:“不用问旁人,我岂能不清楚?”
曹丕一顿,道:“女王目光灼灼,好似登徒子。”
郭柔听了,莞尔一笑,她裁剪缝衣,自然是依着自己的喜好来,“还有一匹红纱,过几日做了寝衣,你穿上与我看。”
曹丕茫然道:“女子亦好色乎?”
郭柔笑跌在榻上,对着镜子道:“知慕少艾,无关男女,故有郑女一日不见子衿如隔三秋,又有静女贻彤管于城隅。”
曹丕道:“女王目光甚于登徒子。”
郭柔回:“江东有梅,世人皆曰:梅以曲为美,直则无姿;以欹为美,正则无景;以疏为美,密则无态。
故有鬻梅者,斫其正,养其旁条,删其密,夭其稚枝,锄其直,遏其生气,以求重价,而江东之梅皆病。
今有一人,购病梅一盆,纵之顺之,毁其盆,植于中庭,枝柯扶疏,翠叶清纯,亭亭如盖。君难道不爱吗?”
曹丕转身背对镜子,走来道:“我爱其真。”
四目相对,两心相印。
“千年万岁,愿君不改真淳。”曹丕道。
“暑去秋来,使妾勿泣团扇。”郭柔回。
说罢,两人又一起笑了。郭柔推了推身边的曹丕,摸着发烧的脸,羞恼道:“你这样呀……”
曹丕握着她柔软玉润的手,盯着人,喟叹:“丕何其有幸?”
晚风脉脉,斜晖悠悠。
饭罢,二人在庭中散步。曹丕指地,道:“移梅植于此,不斫不乂,待春归来,千朵万朵一起开,灿若云霞。”
郭柔立住脚,指窗,道:“这个地方好,夏日推窗览翠,春日糊上绿纱,配着云霞似的花,隔窗而望如瑶台仙境。”
曹丕听完,立刻吩咐人明日移一株梅来。
“咱们一起种下。”
“好。”
月亮接过白日的余晖,上了树梢头。郭柔和曹丕返回屋内,画烛摇曳。郭柔取了琵琶,说:“我为你弹一首,如何?”
曹丕目光瞥见墙上的剑,遂道:“你作慷慨之曲,我来舞剑。”
郭柔笑道:“我早闻子桓精于剑技,请赐一观。”
曹丕拔出剑,和着铮铮琵琶声就舞起来,左旋右转,寒光笼罩。弦急,剑光密,声缓,剑势迟,令人耳醉眼醉,心神飞度张掖至幽州。
这厢年轻夫妻,你侬我侬,琴剑相和;那厢老夫老妻,却有一股交托后背的默契。
“熊儿今日多用了两块糕点,还是子桓有心,记挂着父母幼弟。”卞夫人与曹操一起从曹熊房中出来,小声道。
曹操怜惜儿子体弱,“他年纪尚小,多用些饭肉,长成后就与他人无异了。”
卞夫人听到这话,愁从心起,道:“这孩子嘴刁,不喜吃肉,对了,那个虾饺他倒能吃。”
曹操说:“让厨子天天做给他吃。”卞夫人闻言笑了,忽然想起一事,叹息几声。
曹操问:“何故叹息?”
卞夫人道:“熊儿乖巧,植儿聪慧,彰儿豁达,唯有子桓越大越不让人省心。我冷眼看郭氏的言行举止,不卑不亢,行事温柔,贤惠淑和,是个好孩子。只是子桓厚郭氏而冷任氏,总令我心忧。”
曹操不在意道:“这有何忧?子桓不是小孩。”
卞夫人道:“因子桓处事不平,致使妻妾失和,且任氏自夫君起兵时便举族相随,我不能劝子桓厚待任氏,岂能不忧?”
曹操闻言哈哈笑起来,“此乃妇人之见。我与任氏互为姻亲,岂因小儿女而疏远耶?”
卞夫人听了,心中大安,遂殷勤侍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