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说的没错，我是最后一批没进行大脑改造的人类。”

叶沉觉得这些隐瞒也没什么意思。她经历完一场战斗，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，干脆拉了一把椅子坐下，一边看着医生干活。

“我出生于115年，婴儿改造法案公布的那一年。”

医生挖坑的手法精准而省力，就像他做手术一样高效。

听她讲述的时候，他不说话也不评价，只埋头做事，像是根本没在听。但对于叶沉来说，这种状态恰好是最舒适的。

“我出生于Q基地，被父母遗弃，然后被院长妈妈捡到，在这里长大。”叶沉说，因为时间过去太久，她甚至觉得这像个别人的故事，而非自己的过去。

“然后，兽潮，”在那个大风与暴雨交杂的夜里，“院长妈妈、我的弟弟妹妹，全被杀了。我姐姐失踪，夜猫是我最小的妹妹异化的，刚刚死在我手下。”

“然后，就是被你救下，”叶沉说，“我是不是没说过谢谢？很感谢你，医生。”

医生放下铲子，他选择性地忽略掉八妹，抓住了重点。

“听起来你并没有经历系统的训练，但是能独自面对夜猫并且取胜，还是以自然人的身份，这代表着很了不起的战斗技巧。”

他的表情一如既往，但是这种淡如机器的语气表述出的内容却十分真实。

“很厉害。”

叶沉麻了一下。

“呃，谢谢，但……算了。”她语气有些沧桑，“你不懂。”

医生认可这一点。

在他的推断下，叶沉可能对于亲手杀掉八妹心中有些郁结，但情绪疏导不属于他擅长的范围。

异化怪就是没有理智的怪物，人类的敌人，毫无疑问。

“来吧，我们把他们安葬。”

叶沉也站起来，路过医生的时候，把短管抛给了他。医生单手接住，检查子弹和保险后重新放回外套。

“谢谢你的枪，就是弹道校准不太对，好在短管主要用在近战，影响不大。”叶沉说。

九个坑。

七条命。

一个空坑埋的是她自己，被她率先动手填上。

医生欲言又止，叶沉生怕他来一句“为什么要挖了又填上”。

叶沉给叶嵘留了一个坑，里面放了小猫玩偶。

叶嵘总是嫌它丑。叶沉心想，你最好直接被气得出现在我面前。

埋上院长妈妈的时候，叶沉心平气和地想：妈，虽然你死得时候可能会有点痛，但往好处想，没有异化变成怪物，或者被石躯困住，也算好事。

希望你此后能获得安宁。

三妹、四弟、小五、六妹、七妹……

最后是那头夜猫。

它比同类瘦小，让叶沉想到八妹异化时的状态——异化怪的强度与人自身意志、异化时的情况有关。

“医生，你说，你在挽救人类的灵魂。那你觉得异化后的人灵魂去哪了呢？”叶沉问，眼神落在逐渐被沙土覆盖的黑毛怪物身上。

她不知道自己埋葬的是怪物还是八妹，就像她无法定义异化的自己。

“不知道。”医生说。

“你觉得变成异化怪和被异化怪杀死哪个更好？”叶沉又问。

“不知道，”医生说，“但可能，在被异化怪杀死时异化是最坏的。”

“……医生，你太幽默了。”

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不该笑。

等把夜猫埋好，叶沉捡了一条碎木板，准备用匕首刻两句墓志铭。

她在安静的秋风里沉默半晌，院里的树在慢慢地晃，枯黄的叶子落到她身上。

叶沉这才下刀。

——荒野孤儿院九人在此长眠。注：叶嵘没死就是八人。

“你把你自己也算进去了？”医生提醒她。

叶沉不语。

她刨了土，把木板插进去，然后填土，踩实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去哪？”二人并行走出院门。

“去杀你要的黑荆棘，然后我们去Q基地找人。”

叶沉要换衣服，医生背身避嫌。

“Q基地有你认识的人吗？”

叶沉把染血的衣服扔到车座下面，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的肩膀，然后套上新的衣服。

“有，但我不确定他还认不认识我。”

叶沉正准备上副驾，看到医生背对着她，心生一计，脚下无声地绕过了小蓝车身，一脚踩上主驾。

医生转身，就看叶沉坐在主驾的位置上，连安全带都系好了。

她拍拍方向盘：“上车，医生。后面路我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