叶相请命被庆帝驳了,只道小小流寇怎能妄动麾下虎将,言外之意寡人去不了你也别想出皇城。
终在日暮时分,诏书颁下着太子领帅印,安远将军辅之,携三皇子、覃家少主奔赴西北镇敌。
刚入西北边塞莱茵城就接连大雪,这里倒不见战前的恐慌,居民生活依旧有序,对于出战讨伐并不排斥,男子一腔热血保家卫国,女子也甚少软弱之态。
骤降的气温阻绝了两方对峙,太子刚入城便病倒几日卧床不起。
覃家少主覃云赫被父亲塞入军中,临出发前娘千叮万嘱切莫冲锋陷阵做出头鸟,混在军中平平安安就好,惹来父亲一顿呵斥,道男儿不上阵杀敌养来何用,大意是此番不立战功恐有家难回。
此刻覃云赫望着在街边酒馆坐了几日的三殿下,实在是脑瓜子疼,你说这大风大雪的天,他不入室内驱寒整日里守着这四面漏风仅有个盖的酒棚做甚。
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城中干重活的糙汉,冷得受不住来喝几口酒暖暖身,他一介清贵公子温了酒也不喝,听大汉们聊些粗话而自己着了魔似的居然天天跟着他来。
“博克老儿这几日倒是消停,前些时候日日能听见城外的号角响。”前边桌坐进一胖一瘦两人,刚坐下等酒的空余闲话起来,操着大嗓门周围都能听见,纷纷有几人附和。
“雪下得这他娘冷,他不躲被窝里享受哪还急着打仗。”胖子吸吸鼻子死劲搓着手。
“要我说他的好日子也过不得几日咯,咱太子爷不是领着皇命来打杀他了,还不趁着有命多享受享受。”瘦子说着冻得受不了催小二快温酒。
“前面栖山城刚破那会,我婆娘的侄儿千辛万苦逃出来,说……”邻桌一四十上下的大叔看看左右偷偷摸摸的讲,周围人都来了兴致,关键时刻他又顿下惹得大家一阵唾骂。
“老李,你有屁快放,拖拖拉拉的真他娘不是男人。”身旁熟识的人忍不住骂他。
“我说我说,婆娘的侄儿逃出来投奔了我们家,他说博克老儿好龙阳之癖,祸害了好些城里的少年郎,这人都是晚上收拾干净送进去,第二天早上抬出来就没气了。”老李生怕人家不信,还给详细描述了抢人的过程,仿如亲眼所见。
“老板,结账。”覃云赫正听得入神,对面三殿下不知抽的什么风一声呼喝。
老板匆匆赶来收铜子,大家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位富家公子,年纪不大瞧着英俊不凡结了账风一般的走了,不禁心有愧疚想来是不是刚刚的话吓道人家,改日再遇须得赔个礼。
回到驿站,凌瞿生还是那副冷漠至极的样子,覃云赫看出些端倪忍不住问他,是不是有了对敌之策,不问还好,一问之下差点没摔门出去。
“什么美人计,这数九寒天殿下你去哪里找那不怕死的美人。”覃云赫抱头痛呼,看起来挺正常的人怎计策出的那么下作。
“如覃少主自荐,本殿下乐意之至。”凌瞿生说来无半分玩笑。
他早前就听闻博克有男子为妃的习俗,多见于贵族之间,混在酒肆数日,不过是因为战时百姓间消息传播更迅速。
“论姿色无人出三殿下之右,若行美人计您更事半功倍。”覃云赫嗤之以鼻不怕死的道。
“皇家颜面岂可以色侍人。”凌瞿生说得严肃正经,对面人却一番鄙视。
本以为只是玩笑,不想三殿下眼神往他身上巡视来末了吐出句“边境民风粗犷,你这副身姿也算一枝独秀,博克王该喜欢。”
“殿下,若我真去做这“美人”,估计也就回不去京都城了家父非要我命不可。”心中仅存一丝希望,三殿下不会罔顾人伦逼良为娼,待听到其回答时彻底破灭,他说“无妨,我会替你灭口。”
凌瞿生坐在榻上安然喝着新沏的热茶,覃云赫一脸纠结欲死的悲壮,煎熬着过了个把时辰。
“也罢你不愿,待太子病愈后再行商议,只不知栖山往前两座城池的百姓能不能等。”
这是昭然的威胁,一时间三座城池百姓的安危都系他身上,俘虏的生活覃云赫了解,两年前在塞外,亲眼目睹战俘被虐致死那时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。
“我去。”话是从覃云赫喉间挤出。
三日后博克王部族夜宴,族人于王前进献一清贵公子,其人风姿卓越王大悦封为妾室。
公子受辱欲堂前自刎被拦下,随后换衣净身送进王寝,而他的随从因听话弱小被扔进柴房后再无人看管。
侍从乘机脱身趁着夜色在井中投药,当夜博克王暴毙项上人头不知所踪,参与夜宴之人无一生还。
那夜覃云赫提着博克王首级出来,才知三殿下口中所述灭口是何意。
宴上数百人连侍从都尽数被斩杀,暗红的血液流积地面每行一步都能感到脚下浓稠粘腻。
而执刀者不过十余人,那青衣少年就背立于大殿中,如屙鼻地狱爬出的修罗异样慑人,一边倒的屠杀两刻钟内结束,并未惊动殿外守军。
得到消息的博克族人大乱皆言先王祸乱天神降咒,待醒悟时已遭大军攻城。
博克一夜之间失半数领袖人心涣散,太子领兵五日内尽收复失城,捷报回朝皆言太子神勇,前后发兵至告捷不足半月大振国威,可西北边境传得神乎其神的是三殿下和覃少主夜袭敌营,取博克老贼头颅悬于城上的壮举,一时奉为神话。
战后城域重建帝都播下赈款,太子自请督建之责,朝中臣子纷纷义正言辞上表,言一国储君怎可滞留边疆,督建之事推举三殿下为更合适的人选。
帝准。
不日太子班师回朝,覃家少主一封家书禀京都老父,愿留助三殿下,覃家早有历练长子之意,求之不得即刻为他请命。
由此一场战事彻底终了。
是夜莱茵城雪停,城隅最高处俩少年坐于房顶,方才军中已被将士灌了不少羊奶酒,覃云赫觉得胸腔中的热血蠢蠢欲动,少年意气风发迎着冷风合着醉意,正享受着生平首战告捷的喜悦,眼前天地是真实的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。
他生性豪爽将士们拼酒都冲其来,一旁冷冰冰坐着的三殿下却无人敢敬,可那人依旧喝了不少,一碗碗看着倒下去更像自己灌自己。
“天下有何事能让你开怀吗。”覃云赫看不惯这人沉稳得如七八十岁学究,出言问道。
“如有,你要如何。”凌瞿生醉眼朦胧盯着天边一轮弯月。
“当然要去做,让爷也瞧瞧你的悲欢之态。”酒劲上来就算冷风呼啸,覃云赫还是觉得浑身滚烫特别是脸。
身旁人只回以冷笑,月愈偏西,就在他以为不会有答案时,那人狠狠吐出“叶阿九,我绝不会放过你。”
覃云赫立马会意原是与人结仇“殿下,兄弟一定帮你,到时候咱把他扒光衣服吊城墙上示众,啊…。”
砰一声重物落地,屋檐下传来咒骂声“他娘的你干嘛踹我,呦呦……老子的腰。”覃云赫扶着墙角,要不是有颗树泻了力此时估摸去半条命,想是真醉得不清,连尊卑礼仪都不顾骂骂咧咧的走了。
天地重归寂静,凌瞿生望着隐隐泛白的天际,摸出颈间闪着微弱金光的佛珠,自言自语“幸还有景可同赏。”
覃云赫此时若再爬上来怕会惊掉下巴,那个立于尸身血泊之中冷酷无情的少年,此刻借着酒意放纵只因回忆触及心头一寸天。
往后边境十年,再无人见过庆帝第三子的喜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