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日后赤离王在狩猎中遇袭,新洲城狄公子舍身相救,重伤昏迷数十日。
期间王临宗庙祭祀祖先得大祭司占卦推演,启泽王子辰星归位已回宫中,遂彻查宫里新进适龄少年寻至狄公子,届时他并未清醒其姊所述,狄公子并非城主亲儿,乃狄城主偶然救治,因他丧失幼时记忆空白如初生,加上城主膝下无子才认定机缘收作义子。
如今被大祭司寻回,王大喜大忧命医师全力救治,幸天神庇佑启泽伤势转好,王城下令昭告雪域以正王子身份。
此时街边酒肆,小二正绘声绘色给入住用餐的商旅传达赤离城中几件大事,店里三两桌的客人聆听着,商人经商往返一次需数月,留宿之地能迅速提供最新消息有利掌握商机,因而城中酒肆都把传播讯息作为招揽生意的手段。
“你最近可成了红人。”吟长向对面的少年话道,指尖捏起块乳糕尝了一口甜得腻嘴只能用茶送下腹,这雪域的大多糕点实在合不了她胃口,浓郁甜馨的奶味直齁人,完全不似中原的清甜清淡。
“阿姐可听过一句话。”禹之卖起关子。
“喔。”她假意问。
“人红是非多。”他坏笑的嘴里吐出此言。
“倒也是。”
酒肆角落里同桌而食的狄家姐弟刚得赤离王应允,以后可自由出入王宫,别看此刻聊得轻松,月前受伤一事实打实吓到吟长,禹之功夫不弱,除了自己束手就擒还真没几人单打独斗能伤他,要不是赤离王迟迟不将王子回归之事公布,他也不会用那么激进的法子获取信任。
倘若不是及时救治,她要怎么和蓬瀛栖地交代。
酒肆门口一辆马车缓缓停下,小二上前招呼,下车的男子微微颔首向吟长这桌走来,正是每次出宫都能遇到的奉原君。
轩昊初早知姐弟两人在此,似相约好一般径直入座,翩翩公子轻寒薄暖。
“这是贺礼。”他将一封书信推给禹之,贺的何事大家心知肚明。
禹之也不客气展信阅览,信中寥寥数语言明当年王后尸身最终停放处,读罢尽力压制愤怒绷得脸色极难看,这样的家这样的国难怪他...
吟长侧身去看心中冰寒亦如雪域的天,天牢水蛭池五字刻入脑中,她是有所听闻的不过不愿相信,人死何该再受此酷刑。
宣纸被禹之揉进手心,再抬头时其心绪已平复。
吟长向他轻点头誓言犹在耳此仇不报一日难安。
“可还有线索。”她没察觉出口的话惨淡,时久未得回复才抬头探去,便望入一双融雪消寒的眼眸。
轩昊初没料到对方黯淡神伤的模样,如此引人注目以致霎时失神。
“大祭祀施咒后,王后尸身去向朝中人知之甚少,只言片语的传文里提到或在王陵中。”他眸光不移,丝毫没掩饰神情间的波动。
酒肆中人来人往,不少认出奉原君,隔得远不知他们交谈内容但观其动容的神色,明日流传于市的定是段风流韵事。
“王陵。”吟长口中重复道,想入一国王室的陵墓查探谈何容易除非接任王位,轩昊初要的是雪域王权得来名正言顺,先让禹之继任再禅位于他是最合宜的方法,只是不知其能否信任此法,这事还得慢慢图之。
另外此行还有一个重要目的。
“灵骨可在公主那里。”七年前她亲眼见拓佫带灵骨破门而入,把何姨逼向绝境因而问得十分冷厉。
“在我府中。”轩昊初应答。
“可否归还我族中,必另觅它物相换。”吟长终展笑颜,何姨的尸骨和灵骨都要拿回,前者目前难寻踪迹,能顺利找回后者对蓬瀛栖地来说意义非凡。
“给你便是,它在我手里是死物。”他得到灵骨已有些时日一直收于书房中,起初拓佫还能驱使一二,后来随着王后的逝去便同其他顽石再无异,因而他去要时公主轻易就让出了。
“多谢。”
“要谢的话,芯予可否答应我一事。”堂堂奉原君笑得世故。
“你说。”她半点不犹疑。
“每月十五随我出宫。”
听罢吟长面露无奈,自己目前是在宫中受教习,处处都身不由己,虽得赤离王获准自由出入,却并不是真正的行动随意,出宫前的种种通报备案繁琐得很。
“宫中我自会去请命,只要你同意即可。”轩昊初保证言,得到对方点头满意离去。
“阿姐,他真的可信任吗。”禹之说出心里话,奉原君岂是常人与他相谋会不会适得其反,总觉得其人与表面上见到的并不同,却说不出哪里有异。
吟长看向禹之的目光很是欣慰,这小子不像留在蓬瀛栖地的那人,他看人看事都留着心眼狡猾得很,确实更适合出世。
“奉原君如何我们徐徐再看。”她道。
姐弟两人并没在外多停留,自酒肆中出来后便回了宫。
当公主派出的探子将今日之事回禀时,拓佫一巴掌打在拉雅的脸上道。
“你还敢说他们之间没有私情。”
拉雅熟知公主性情,默默忍下不回半句,气头上的她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,此前只是宽慰过其一言今日便被迁怒。
几日后旨意降下,城外寒水村专司赤离城药石供应,新洲城狄芯予小姐善医理,特准每月十五出宫去此研习医药。
同一时间中原西北边境
自返程日起凌瞿生伤情愈加严重,药农翻阅典籍遍寻复原之术,经一段时日休养方渐渐好转,只是武力内损还需慢慢来。
此番三殿下重伤,对外的言辞是伊兰部族偷袭,且捕获敌将铁证如山,宫中也传去书函言明始末。
庆帝震怒,以往伊兰虽时常不规矩但终归无伤大雅,这次居然谋害皇嗣侵犯国威,三殿下在西北素来民心所向,若不惩治怕惹民众生怨,遂传旨征讨。
开拔之日未伤愈的西北战神稳坐军中,使得军心大振。
仗打了年余,并非中原没有碾压之力,而是凌瞿生起了覆灭伊兰的心思,先重创于他在给其时日修整,接连打击长此以往让伊兰人从骨子里生出畏惧,生存信念动摇才是真正走向灭亡的开始,不然以他彪悍不屈的民风,日后不无可能卷土重来。
最终伊兰王忍痛投降以保家国存世。
庆帝嘉奖三皇子封其寰王,麾下将领一众论赏,自此寰王府手握边境重兵名声显赫。
时过境迁又是三年,西北境内接连六月未降滴雨,天灾之象,倘若从前必灾民涌现饿殍遍野。
今时寰王拓渠引江水灌溉,导高山融水食用,相比丰年拮据却无百姓流离失所。
覃云赫如常日日往寰王府跑一趟,近来他发现殿下内力精进,回想三年前赤离一行其内力全失,顶着重伤坐镇军中还能多谋善断,不由自愧不如。
“滚。”还没踏入后院地界,头顶响起的浑厚音色毫无情感。
眼前丈远一男子独坐亭中弈棋,玄色窄袖长袍,头发以银冠束起,肩背挺直于一线,绝美轮廓经沙场磨砺比从前更深沉,凛冽桀骜的眼逼得人不敢直视,此凌厉锋芒者便是寰王殿下凌瞿生,可那么容易被吓走也就不是覃云赫。
“殿下,一人下棋多无趣我陪你。”他跑入亭中刚碰到黑子棋盒被对面夺走,手上已夹得一子看准天元欲落。
凌瞿生哪会让他得逞,手刀劈来仅用单手抢夺这是看不起人,脾气上来覃云赫夺棋盘而走,跃出十丈停于院石上,盘中黑白分毫未移位,正洋洋得意将手中黑子落下,面门有物直击而来,他曲膝下腰躲过,棋盘仍稳稳在手。
刚想嘲讽亭中人武艺不精,望去哪里还有人在,心惊一跳急下院石仅晚一厘脚下生绊,整个棋盘脱手而出黑白子散落草丛,院石高八米有余又打磨得光滑,摔下去有得受。
预想中的疼痛没袭来,他感觉衣领被人紧紧拉扯,目前处境整个悬空,寰王殿下正居高凌下拎着如飘絮的自己。
“殿下饶命。”好汉不吃眼前亏覃云赫深得其精髓。
石上人置之不理,他费力挣扎意料中的纹丝不动,再想开口求饶时,凌瞿生在其眼前一指一指的松开手。
“长点记性。”施虐者的容颜如冰湖无波。
“殿下殿下,什么事好商量。”石头太光滑没有着力点,自救的可能性实在不高。
凌空晃荡,他死死抓住揪着自己衣领的手,剧烈叫喊吓得院里仆侍暗卫远远躲开,拉拽间一颗闪着微光的佛珠从凌瞿生衣襟内滑出。
覃云赫急不择言,他不知道佛珠是何物,也不懂寰王随身带了十年之久,仅凭着脑中冲动呼道。
“殿下这珠子灵性,是否见到美人就会闪烁。”蓦然双脚落到实处他尤不敢相信。
“你何时见过。” 凌瞿生已背转身冷冷说。
脖子方才差点被勒断,得了自由他当然首要舒展舒展,漫不经心答道“见过什么。”
“灵渠加凿你若闲得很可去运石担土。”
覃云赫手臂刚伸直,右掌触手可及的巨石砰一声被震裂,身前人本就冷冽出口的话语更寒得彻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