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腿又想废去手,崔公子当真生了个伤残命。”吟长嘴下毫不留情。
她思索过崔五郎此生能受的最大伤害,恐怕就是生而不能行,遭家族放弃,可他能养成如今清高自负的性情,应该过得也不是那么差,至少衣食无忧没被苛待,只是不寄予厚望罢了。
崔亦策离去的背影萧瑟,清枫院中只有徐漪几个侍卫有男子衣衫,他们自小习武身材高大壮实,给出门都坐轮车的崔亦策穿自然不合适,此刻他身上衣裳拖了地,衬得人越发消瘦。
吟长对其没有什么好感,那日向来寡言的三哥,能与崔五郎说那么多应是赏识于他,若收为己用最好,实在点不醒从今往后也不愿多费口舌。
眼下这句狠话见了效,他情绪渐渐激动。
“为什么偏偏是我…”
“二十年伤残之苦你怎么会懂。”崔亦策停下脚步,悲愤之余转身看着她。
他声音里的痛色并不作假,那句怨天不公的责问吟长并不陌生,少时她也曾埋怨过,幼时不懂的事情太多,觉得为何旁人都能安然度日,自己却连用力吐息都痛不可当。
现今吟长坦然面对,而他仍困在过去的失意之中。
“为什么偏偏是你,或许是因为只有你能承受得住这份苦难,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。”吟长不禁道。
崔亦策从小听到的都是因果报应之说,人们背地里议论他前世罪孽,甚至嘲笑罪有应得,此刻此言使得他震惊不已。
吟长说罢回了屋,有些东西点到即止,能不能领悟看他自己。
过了许久若彤回来说,崔亦策去花园里继续干活了,她默默叹口气,看着摆在桌面的夏祭邀帖问。
“三哥回来了吗?”近来凌瞿生又日日早出晚归。
“还未。”徐英答道。
吴家设宴城内有望登科的学子大多会到,她去凑个热闹也不错,看看莱茵城后继之力如何。
到了夏祭这天,崔亦策早早的到寰王府劳作,天刚擦黑他便离开。
吟长睁只眼闭只眼,凌瞿生还没回府,她打算带着若彤赴宴。
徐漪去准备马车,本来要用公子打造那辆,小姐特意吩咐只要三人能坐下就行,无需太过惹眼。
徐秀正在屋内为吟长梳头,手穿梭在青丝中,不一会绾好了髻,簪花步遥搭配若彤选的叶青色齐腰襦裙。
穿戴起来,吟长看着铜镜里的自己,在夏日晚风里既舒适又清丽。
本来徐秀要绾个更华丽的发髻,吟长果断拒绝,她是要去凑热闹的,才不想引大家来看自己。
当吟长三人到达吴府门前,左右已经停了不少马车,徐漪扶着若彤下来,再要去接小姐,人已经自己跳下地。
利落的动作引得在旁小姐们看直了眼,见她们马车简陋无人上前结识。
“快走。”吟长迅速融入人群之中。
不得不说吴家确实桃李满天下,宽阔的大门前聚集了很多人,有的在等同伴,有的结识新友,有的则趁机与心仪女子相见。
吟长递上邀帖快步走进,大家宅院,入户先是荷花鱼池而后到前厅。
西北民风开化,宴内没有男女分席,吟长避到角落位置坐下,能将前面看个清楚。
接着走进来的几位让她比较意外,其中有崔亦策与崔亦锐,其他的似乎也是崔家子弟,而轮车上的人也侧目看向这边。
吟长自然的拿起酒,向他所在那方举了举杯,避不开便沉着应对,横竖崔亦策更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相识。
果不其然,侧目而视的人瞬间收回视线,与余阳楼初见时相比,他现在的肤色显得更健康,没有不见日光透着病态的白皙。
等宾客到得差不多,吴家家主携夫人一同入坐主位,下面是几位公子和小姐,而后才是众位来客。
吴晴晴一直向门口张望,期待着宛若神邸的那人,可惜宴席过半都没如愿,她身旁吴蕊蕊反倒镇定得多,更有大家嫡女的气派。
吟长在后头看着这宾客尽欢的场景,感觉越发乏味,突然身旁一道目光让她无法忽视,其人也不避讳见她察觉主动挪身靠近。
“小姐可是觉得前堂太无趣,等会要不要随我去后面私宴。”他说话神神秘秘,透露的消息倒合吟长心意。
眼前这些规规矩矩谨言慎行的公子小姐,在各长辈面前不敢轻举妄动,而私宴听起来就随意得多。
“有劳公子了。”吟长颔首浅笑。
那人被她的笑晃了眼,继续靠近而来若彤伸出手挡下,他不情不愿退回自己席位,期间频频看来。
等宴至尾声,各家有交情的开始相互走动热闹不少,吟长仍坐着听他们寒暄。
忽而邻桌公子假意咳了咳,随即躲躲闪闪的从侧门出去,吟长见对方这模样心中失笑,慢慢起身跟随他。
“小姐往这边走。”出了前厅那人在门后等着。
闻声吟长点点头与若彤同往,徐漪隐在暗处。
绕过厅堂,他们来到了府中兰亭,不少人已经先到,亭内设有五张桌案分别摆着琴棋书画,还有一张空桌不明所用。
“小姐请。”对方主动邀她入亭。
倘若是交流学识吟长没多少兴趣,但那张空无一物,大于其他的桌案让人好奇,便走了进去。
“还不知小姐贵姓?”男子回头问道。
“小女姓木。”吟长没有伪装,毕竟是在吴家的地方,随时可能遇到吴晴晴和吴蕊蕊。
“在下吴齐儒。”他报上姓名,神情中颇得意,此姓在莱茵城就代表了身份地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