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瞿生没有做声,动手将人抱起直奔主院。
吟长下不了地,没精神与他争执,黑着脸躺在对方臂弯里。
头顶,天青云淡,极目初阳远。
走了许久,凌瞿生稳稳当当的将人放入寝室卧榻,紧接着一把按住不服气的她道。
“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。”
吟长被限制了行动,嘴上却不饶人。
“怎么?急着让我给你腾地方。”她没忘记昨夜三哥说过的话,如果要换一人搬去清枫院,何必这么大费周章。
身为女子,吟长岂会轻易做这样的决定,遭推拒心中如何过得去。
凌瞿生见状直抒心中苦涩。
“从前整座寰王府,予我而言只是处宅院。”他口里说着物因人而异,见面前女子还是板着脸,继续轻声言。
“如今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它是家。”他的话与眼下情形牛马不相及,然而触及了吟长少时离家的心酸。
十年,无论蓬瀛,还是雪域,在她心里始终盼着回到一个地方,只有那里才是家。
她固执挪开脸,神色有所缓和。
昨夜之事,是凌瞿生下意识的反应,但凡阿九想要之物,想做的事他都会给,可深谋远虑的人也会有失误,一不小心造成如今局面。
“阿九,就算是死囚也有申辩之权,是不是也该给我个解释的机会。”他耐着性子解释,这便算是服软了。
吟长冷着脸看他,对方缓缓伸出手腕,早间诊脉被打断,此刻凌瞿生主动奉上。
“先解你心头疑惑。”他挺直身,磊磊大方。
倒换吟长伸不出手,怀疑男子有难言之隐,私下偷偷求证就罢了,如何能当面证实。
“你不诊,我便换个方式…让你知晓。”他雷厉风行,俯身压制。
清晨气血旺盛,凌瞿生靠近的气息,逼得吟长后退,视线扫过她仅着中衣的锁骨。
吟长在心里暗骂自己想太多,他这副朝气蓬勃之貌,哪里有半点阳气不足,只怕往来之鬼,遇其则避路。
忽而,她捂着肚子,拧眉沉声道。
“若三哥想做什么,今日可着实不太方便。”她笃定凌瞿生不会乱来,梗着脖子说出这番欲迎还拒的话。
当真十分有效,他深深看了眼,面前耍奸使诈的女子,片刻后起身。
“计日而待。”此话凌瞿生讲得余韵悠长,压在她肩头的手缓缓抽出,轻轻摩挲过吟长细腻颈侧。
“阿九...”
接着他嘴里道来那句熟悉的阿定斯语,清冷的语调,如今听入耳依然让吟长狠狠震撼。
她仿佛又置身于地隅的日落黄昏,一顶顶白色营帐围绕,肆意享乐的人们,薪火燃烧的炙热,在脑海中一一闪过。
最重要的是,三哥曾借此话道尽十年心绪。
“念之不忘...”她无意识脱口而出。
“思之如狂。”他执着的接上。
情起无声,思绪翻滚如海之扬波。
良久后吟长清灵的嗓音再起。
“三哥,我不争朝夕,争的是往后年年岁岁。”
这段时日凌瞿生的行事,她心知肚明,让徐家主事们前来相见,又引军中心腹求药,他处心积虑,为她铺退路。
帝王之争固然凶险,可吟长并非娇生惯养的闺阁小姐,与其被动接受,更愿意与他并肩而行。
“你若要将我置之事外,又何必与我交心。”她言语谴责,即便对方的用心昭然,也无法赞同其道。
为了复仇,吟长能忍气蛰伏雪域三年,她的心性何尝不执拗,如果凌瞿生存着,将自己养作金丝雀的想法,她明日就能离开西北。
不管是幼时叶家的教养,还是日后蓬瀛的教诲,都没有女子必须依附男人而生的定论。
叶吟长有幸生在开明之家,就绝不会没入世俗之流。
“是我错了。”出乎意料他认得极快,令人闻风丧胆的寰王,竟屡屡放低姿态。
吟长压下快蹦出嘴的'你错哪了',这话听起来,太像责问夫君的新妇,而她昨夜刚刚被'拒'。
凌瞿生太懂她行事的决绝,如果离开便再不会回来,自己决不容此事发生。
他终于认清自己远没有想象的大度,能够容忍阿九在其他地方,重新生活,只要一想到她不在身边,内心便阴晦不已。
得而复失,比从未得到更悲切,此生即便纠缠入黄泉也绝不会放手。
所以没有退败的余地,从前寰王府事事不争锋,处处都藏拙,此后属于他的谁也别想沾染。
吟长睁着明亮的眸子看他,正迎合了面前人欺身索求。
轻轻触碰,浅尝辄止,他就像求欢的‘白狐’,可眸子里又霸道凶狠。
“叶吟长,是你先招惹我的。”凌瞿生扣在她后颈的手猛地收紧。
再次落在唇上的柔软,引人沉迷,偏偏她是世间最清醒的人,哄骗不得,圈养不得,便只能相诱相惑了。
吟长不懂他口中所指,是少时初相识的招惹,还是当下气息交缠的厮磨,脑中逐渐混沌,面色也憋得娇红。
凌瞿生被迫放开,只怕再不退,对方会窒息。
他以额抵额,眼中春风得意,明明吐息同样絮乱,却不等气息平复开口言。
“阿九…”话未说完。
凌瞿生额前突然落空,面前人伸来双手,交叠着堵上他的嘴。
笑声自吟长手中泄出,她方才手疾眼快,生怕三哥又吐出什么找人学学的言论。
要怪就怪,书上写的与实战相差太多,或许真该拉下面子,去找唐厘。
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。
吟长时隔多天,再次逛到赋彩阁前,曾今熙来攘往的铺子,只有稀稀落落几个顾客,没了人气,就连金漆木雕的大门都失去光彩。
她并未停留,直接走向对面。
一座新开的金楼,好似经天人之手搬运而来,牌匾系整块花梨木雕琢,没有金漆涂染,保存着木质原色,古朴清雅仿若仙境之物,上书苍玉楼。
‘苍玉’似‘藏于’吟长一眼识破。
开张已半月,门前人满为患,莱茵城有名有姓的小姐,都派人过来了。
可见凌瞿生的话十分有影响力,眼下苍玉楼与赋彩阁,两边对比云泥之别。
此时吟长和若彤停在苍玉楼外,看这阵仗要挤进去非易事,她们倒也不一定要探个究竟,正要转身,曹言的声音缓缓传来,一如从前优游自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