海边的天气比小孩子的脸变的还快,前一秒风和日丽,下一秒乌云漫天,现在众人已经被浇成了落汤鸡,争相跑进了大巴里。
车中昏暗杂乱,钱穗被后面人一挤,险些跌倒,左边横伸过一只手扶了她一把,钱穗顺着看过去,是孟期。钱穗这才发现,在外面透过来的微弱光线下,竟难得有这样一双清澈悠远的眼睛。钱穗下意识的甩开他的手,“谢谢”。
孟期微怔,他第一次听到有人把谢谢和多管闲事说出了同一种感觉。
外面的风雨愈发凶猛,雨水撞击在车窗上的声音,听得人心烦疲倦。
下一秒司机的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有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悲叹,“大家做好心理准备啊,这车估摸着要坏。”
好消息是大巴坚持着把他们送回了宾馆,坏消息是兴许这车觉得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,终于可以心安理得的坏了,车灯熄灭,更连个火都打不起来了。
老孟上楼休息了,众人看老板不在了,也再懒得伪装自己的不快,围堵着李梦,里三层外三层,你一言我一语。
“梦梦,晚饭怎么办?我刚问了前台,说这不提供餐饮。”
“我也问了,这条街就没有餐馆,最近的也得走十多分钟,这可怎么办?”
“梦梦,不是我说,你们人资部应该提前做好功课啊,最起码天气预报得看吧!”
李梦一个刚毕业一年多的小姑娘自是没见过这种阵仗,一时间,又是自责又是心慌,只会反复的说着,“对不起,对不起大家。”言语间有了哭腔,脸上都是水珠,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“行了!”孟期看不过这么多人围剿个姑娘,吼了一嗓子,七嘴八舌的声音没了,人群自动开了两扇。孟期虽说在公司没什么威信,可他浑啊,冲着这个,大家也都得让他几分。
孟期绷着脸,颇不客气,“当初决定来这个地方,也是大家投票的。现在怎么就专挑一个人赖?”
有人悻悻的说,“我当时就说不能来这种地儿…太偏了。附近连个公交都不过。”
孟期转头就开怼,“团建不来这来哪?是去后海给老外指道,还是绕着国贸跑圈儿,这俩地儿倒是人多车多。”
没人说话了。孟期也懒得再掰扯,“出几个男的,和我一起去买饭。梦梦,你去前台为大家办入住吧。”
孟期带着四个人出去了,外面狂风阵阵,雨丝毫没有要停的趋势。饿着肚子的时候,时间过得分外的慢。
前厅里,三三两两扎着堆,说着闲话。
“这个鬼天气,你说他们去了那么久,不会出事吧?”
“呸呸呸,能出什么事!”
“万一,我是说万一啊。孟期毕竟是太子爷,要是他出了意外,咱们可怎么向孟总交代啊…”
钱穗看了看挂钟,他们出去快一个小时了。在这种城建比较落后的小城,排水大多有问题,按照雨势,只怕淹了些低洼处,路一定不好走。
“快看,他们回来了!饭来了!”一个兴奋的声音叫起来。孟期拎着袋子推门而入,行走时后面的水淌成了两条小溪流。
小馆子的饭,浸着一股油腻味,钱穗没吃两口就回了房。没两分钟,响起了敲门声,门外站着拎着餐盒的孟期。
映入孟期眼里的钱穗,素面朝天,稚嫩犹如孩童,穿着长到脚踝的服帖睡裙,衬得身段玲珑,上披着一间松垮的空调衫,居家娴静,捂得严严实实,看去却有一番别样的意境。这些年,环肥燕瘦,孟期自问也有些见识,可见识的越多越麻木,越不知自己真正喜欢什么。就在这一秒,他突然开了窍,清水芙蓉,世上最难得的,就是干净。
一时间,大浪翻起。他发现自己意外的迎来了一种久违的悸动,青涩,局促,这种感觉来的如此汹涌突然,让他的心如豪猪乱撞的上下不安。“嗯,那个,我看你中午就没吃多少,李梦说你胃不好,不能吃太油的,给你带了点菜心鸡蛋粥。”
来送粥之前,孟期可算十分坦荡,满心都是同事间的关怀,充其量有点见不得人的,也不过是,虽然你是个不识好人心的冰碴子,可小爷我依然善解人意,绅士风度爆表,喝了我的粥,你就自己检讨反省去吧。孟期本来抱的这种心态在看到钱穗的瞬间土崩瓦解。
钱穗接过餐盒,冷淡的说了句谢谢。
在门闭合之前,孟期用胳膊顶开了一道宽缝,难以置信,“这就完了?”
钱穗看了他好一会儿,把孟期紧张的如芒刺在背,就在他觉得自己皮下哪里有还没冒出的痘,钱穗都一清二楚的时候,钱穗让开了门,“跟我进来。”
孟期顺从的飘进了房间,门闭合的声音唤回了他游离的意志。
“你…”孟期愈发的口干舌燥,脑袋里一通天人乱战。理智的一边告诉他,他孟期绝不能当用一碗5块钱的粥就想潜规则女下属的人渣,可本能又叫嚣道,只要钱穗敢撩星星之火,那就不能怪他反客为主。这两种念头缠斗的难分胜负,终不拘你我的成了一锅浆糊。
钱穗哪里能知道孟期心中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,从包里掏出创口贴,贴在了孟期脖颈左侧的口子上,伤口很新,还往外渗着血,应该是刚才冒雨去外面买饭时,不小心刮的。男人就是迟钝,都流血了,也觉不出来。
“哎呦,你干嘛扎我!”孟期被钱穗突如其来的杵了一下,像过电一般刺痛。直到他伸手去摸,才明白怎么回事,他悻悻的说,“刚才脖子就觉得有点不对劲,还以为是自己AB型血爱招蚊子呢,原来是挂了彩。”
平复下来,他回想起刚刚那一刻,除了伤口的刺痛,似乎还有别的一些什么,比如指腹的柔软,比如指甲轻滑过皮肤引来一片颤栗的鸡皮疙瘩。
“好了。小孟总,我们两清了。”
孟期缓过神来,无奈笑笑,“钱穗,你还真是煞风景。”
回到房间的孟期刚想冲个凉,就接到了雷允航的电话。
雷子喋喋不休,倾吐着工作中的不顺,孟期却仿佛屏蔽了他这道信号,完全听不进去。
“哎,雷子,刚才,就十分钟以前。我有了这辈子第一次有的一种感觉。”
“啊?什么感觉?”
孟期回味着,搜肠刮肚的想找到切实精准的语言来形容那股虚无缥缈的感觉,“很奇怪,全身又酸又麻,口干想喝水,心跳的快,耳朵里都是嗡嗡的。”
雷允航显然是觉得孟期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点也不奇怪,连想都没想,直接问道,“七哥。你确定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吗?”
孟期想了想,“对啊,第一次。”
“这一点都不怪。这就是肾虚。你这算比较早期的,再发展发展就该脱发了。没事,咱们这岁数,也是人快到中年了,早晚得习惯的。”
孟期二话不说,面无表情的挂断了线。无心之刀,最能伤人。
第二天一早,孟期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。
“小孟总,不好了!孟总摔了一跤,现在巴清远陪着在县医院呢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