偏偏他的闷气发泄不得,虽然不想承认,但是他的确不愿意见她那副病气缠身、死气沉沉的样子。
上次他自顾自宣泄便让她又病了一场,就连在外行军打仗,空闲时也会想起临行前二人爆发的那场激烈争吵。
他不想这样的。
可他的怒意无法遏制,恨意又无从发泄,体内仿佛有两个人格在拉扯,周其钺觉得自己快疯了。
于是他不停地拥她入怀,一遍一遍确认她的存在。
只有在这种时候,她乖乖地待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,他心里不安定的漂浮感才能稍稍被安抚。
他将她往怀里揽了揽,为什么他与她这么近,却觉得那么远?
...
第二日,顾云醒来时已经不见周其钺身影。
她坐到梳妆台前,打开层层暗格,拿出一个精致的小药瓶。
这个药瓶款式和鸾娘给她的芙蓉玉膏样子差不多,唯一的差别在于,这个药瓶通身翠绿,芙蓉玉膏却是嫩粉色的。
顾云倒出一粒服下,心中稍定。
还好,刘嬷嬷是愿意帮她的。
她懒散地打开屋门走进院子,阳光柔和地洒落,院角的一小块地已经长出了高高低低的小苗,正在微风里轻轻舞动着。
那是她前些日子试用独轮犁具时,顺手撒的一些种子。其中一侧是青菜,再过段时日大抵就可以食用了,她能够想象,新鲜的嫩叶加上刘嬷嬷绝佳的手艺会是何等美味。
然而她最期待的,是在另一侧种的油葵。
她自小便偏爱这种花,开花时,黄灿灿的如小太阳一般向着日头,花落后,还能剥葵花籽来吃,又好看又好吃,简直是极物之所用。
可惜...她恐怕是等不到它们开花的时候了。
顾云忽然有些难过。
今天是三月十八,她的生辰,也只是一个极其普通的春日。
年年都会有这么一天,春草新绿,春风萦飞,但每年的这个时节,娇嫩的新叶却不会再是往年的那片,轻风吹拂着的也不再是去岁的人。
上一次生辰时,她还和家人聚在一起,那时候以为日子会永远这么过下去,可谁能料到,短短一年时间,历经离别的她,竟又要为离别做准备了。
“刘嬷嬷,今晚多准备些菜式吧,咱们大家一起聚聚。”
厨房里蒸汽升腾,刘嬷嬷看向门口的顾云,隔着水雾有些看不真切,连忙擦了擦手,上前笑着回话。
“突然这般,可是有何喜事?”
顾云面上也抿出一丝笑来,“没什么喜事,今天是我的生辰,想热闹热闹罢了。”
“这可是大日子!既然如此,老婆子我一定给您弄点像样的!”
刘嬷嬷惊喜,不由自主地在厨房里来回转悠,像一个不停转动的陀螺,嘴里念念有词。
“肉食不够,得再买点...这几日的瓜果也缺...唉算了现在还早,娘子,我为您先煮一碗长寿面吧!”
见刘嬷嬷这番模样,顾云无奈一笑,应了声“好。”心里却是欢喜的。
用过早膳之后,顾云便出府了。
傍晚时分,天边彩霞明灭。
顾云和随行的王秋和李冬回府,手里提着满满的酒菜。
众人忙碌着,有人在院子挂上绮丽的灯笼,有人在主屋内张罗着摆上了好酒好菜。
一时间,云晖院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,端得是热闹非凡。
数墙之隔的观涛院却格外安静。
刚结束一日公务的周其钺回到自己的院子,正靠在书房内的太师椅上闭目养神。
院内夕阳斜照,院墙上映出的金黄色渐渐淡去,最终消失不见。这个简单得有些空旷的院子,便随着日光的隐去变得寂寥起来。
晚风将不远处的云晖院里的笑闹声一阵一阵地吹来,闭上眼睛的周其钺听得尤其清晰。
顾云。
他不自觉地想起昨晚的那盏莲灯,两个护卫就在门外...他要将他们叫进来问话吗?
问,他必定会不悦,可不问,又总是抓心挠肝的。
半晌,周其钺睁眼,终究还是将二人唤进来,细细追问了起来。
...
云晖院内,一切布置妥当。
顾云在主位落座,正准备招呼大家入座开席,却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。
鸾娘端着一叠精巧的琉璃盏进入内室,步履袅袅,素手纤纤,更显得琉璃盏精巧绚丽。
一时间,顾云和刘嬷嬷、春霞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了去。
鸾娘衣着素净,粗重棉衣也掩不住她纤细的腰肢,就连眼角的细纹都为她添了不少岁月的韵味。
“参见顾娘子,听闻您今日生辰宴,想必少不了饮酒,我带了几个琉璃盏来,此物晶莹多彩,用来饮生辰酒再适合不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