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,顾云纵身向后一跃,顿时消失在周其钺的视线中。
“不——”
周其钺在她倒入烈火的一瞬间猛地向前奔去,却连她的衣角都抓不到,只能眼看着火焰嗖地往上又窜了一截。
“顾云!”
绝望的、痛苦的哀叫响彻山林,惊起了一阵阵飞鸟,连带着屋子另一边救火的山匪都静默了一瞬。
周其钺趴在岩壁上,双目猩红,滔天大火映照出他身上衣袍的红纹,密密麻麻的红纹仿佛活了过来、变成火焰,直将他也拉入炼狱烈火之中。
着火的屋子位于白水寨东北角,整个白水寨依山而建,此处的地势最高,屋子的地面与山体的地面有大约半丈的落差。
也正是这半丈的落差,让周其钺只有在岩壁边缘才能看见下方熊熊燃烧的身体。
“——来来来,继续救火,别停啊。”
他听见屋前为了救火重新响起的喧嚣声,也听见身后宁泽的担忧声,可他的眼里只有火光中那个模糊的身影。
不,不行!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要带她回家!
周其钺着了魔一样往火光里冲,宁泽等人见势不对连忙将他死死拖住。
“将军!不可啊!”
“是啊,将军三思啊!”
“别拦着我!我要带她回家!”
宁泽跟在他身边十多年,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其钺,双目赤红如血,手脚挣扎乱舞,活像一头绝望的困兽。
宁泽在混乱中迫使自己冷静下来,凑近周其钺大声劝阻。
“将军——我知您此时哀怮,不如我们一同救火,火灭了才能将顾娘子带出来不是?”
闻言,周其钺终于停止了挣扎,转而看向宁泽,狰狞的脸凝固了一般,“对,走,灭火...”
岩壁上响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声,很快又归于平静。
...
白水寨的一场大火,直到后半夜才完全被浇灭。
周其钺望向面前空空如也的平地,脸上已做不出什么表情。
尸骨无存,她竟然在他面前被烧成了灰!
为什么!她对他如此残忍!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!
心里痛苦至极,周其钺却感觉像与世界抽离了一般,调动不了一点情绪,也说不出一句话来。
他瘫坐在一旁,紧紧握住手中的玉坠,燃烧的灰烬混着熏烤出来的汗水一同糊在他的脸上,和凌乱的发丝和散乱的衣袍一起,使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看起来无比狼狈。
他摊开手,露出那枚成色一般的玉坠——是从顾云父亲身上带回的那只。
自从他将他们的死讯与这个玉坠一同带给顾云,她便一直将它挂在脖子上,贴着心口护着。
无数次与她颠鸾倒凤、交颈而眠时,都能看见它晃动的身影。
而此时,佳人不再,这个玉坠也将永远冰冷下去。
为什么!
他一直记得,她拖着生病的身体也要去寻找家人的样子,那么倔强、那么固执...
她视家人如命,可他们呢?粮食不够时,便抛下她,任她在豺狼虎豹之中艰难求生;逃到邾城,需要银子,却又打着她的名号去骗“聘礼”...
如果他的云娘知道他们早已舍弃了她,该有多伤心啊?
他难道做错了吗?他只是想让她快乐地、安稳地永远陪着他而已!
这样的家人,还不如死了不是吗?
他何错之有!
他处处想着她,同她置气也不过是因为在乎她。可为什么,她却宁愿去死都不愿回到他的身边?
难道真的是他,逼死了她...?
这个念头闪现在周其钺的脑海里时,他再也撑不住,像溺水一般大口大口喘气,习惯性取下腰间佩剑支撑在地。
佩剑...?
周其钺浑身颤抖,突然仰天长笑,声音里满是自嘲与悲凉。
岑继说是他的义父也不为过。五年来,他栽培他、提拔他,他也是发自内心地尊重他、爱戴他。
可结果呢?他苦苦追查的线索却说他就是杀他满门的罪魁祸首!
今日本该是他的大喜之日啊!老天这是在和他开玩笑吗?
半晌,周其钺收了骇人的笑,撑着佩剑大口大口喘气,浑身却仍是止不住地发颤。
这定是场噩梦...他得快点醒来,他的云娘还等着他迎她入门呢...
对,一定是场噩梦...
宁泽从方才便不敢言语,一直默默守在他身边。
此时,眼见着日头快出来了,他忍不住想上前询问归程,却见周其钺猛地按住心口,神色痛苦至极,竟是直接吐了口鲜血出来,直挺挺地栽了下去。
“将军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