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张张濒死前的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,他是一个怎样的人。
嗜血成性,罪孽深重。
夜风忽然大了些,连野草摩擦的沙沙声也变得清晰起来。
贺之砚眸光微闪,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,袖中的短箭已瞬间飞了出去。
萧霜珏足尖轻移,倏然向后侧方滑开,颈间的一缕发丝被削断,缓缓飘落在地。
贺之砚回身,眼中杀意弥漫。
萧霜珏将目光从地上收回,看上去心情不错:“又见面了。”
贺之砚并不看她,手上青筋绷起,蓄势待发。
萧霜珏勾唇一笑,双手抱在胸前,慢慢走近:“又要打?可我不想和你打。”
说罢,她站定在原地,连霜华剑都没有带,似乎真的没有出手的想法。
贺之砚皱眉,却并没有放下警惕。
萧霜珏见他仍是一副防备的模样,又道:“我若是想杀你,普济寺那一夜就杀了,何必等到今日?”
普济寺上那一夜,她故意提到贺离,不想贺之砚果然分了神,她趁机重伤贺之砚,阁里手下一拥而上,将他逼至了绝路。
可在最后一刻,她却忽然收起了杀他之心。
萧霜珏眼底浮现一丝忧虑,近年来,夜行阁在江湖中的名望和势力大不如前,阁中人手青黄不接,渐渐有式微之态,阁中众人也人心涣散。
夜行阁是母亲一手创立,又独力支撑多年,她的忧心萧霜珏都看在眼里。
她唯有母亲一个亲人,不管如何她都要帮母亲保住夜行阁。
虽母亲的意思是将贺之砚当场处决,但萧霜珏却觉得,若能将这个叛逃五年之久的人带回阁中,重新为阁中做事,比直接杀了他更加有用。
如今,这个机会就来了。
萧霜珏眸光轻转:“听说,当年救你之人,那个姓贺的医官近日因事下狱,不日便要问斩了?”
贺之砚面色更冷几分,微眯了眯眼。
她接着道:“他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,难道你真要眼睁睁看着他丢了性命?”
“所以呢?”贺之砚寒意的目光扫过她的脸。
萧霜珏却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手上的腕带,神情从容:“若我母亲允准你重回夜行阁,你还会如今日这般态度吗?”
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,贺之砚唇边浮起一丝冷意,不再废话,玄剑飞出直刺不远处的女子。
萧霜珏飞身向后,躲过了这一击,跃身上了一旁的槐树。
“母亲是个能容人又惜才的人,只要你肯随我回去,她不会为难你的。”
贺之砚并未停下出招的动作,一脸漠然:“去如何,不去又如何?”
“回夜行阁,则从前的一切一笔勾销,你继续为夜行阁做事,阁中是不会亏待你的。”萧霜珏闪躲着轻巧落地。
“若不然,”她话锋一转,绕起胸前垂落的一缕发丝,“你是我夜行阁的人,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,贺公子最好能牢记这一点。”
贺之砚收剑,依旧是冷眼相待:“我是何人不由不相干的人说了算。”
“贺公子如今还有心情说笑,看来是已找到了帮手,能帮你救出那个姓贺的?”萧霜珏回头看了一眼福源客栈,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嫌弃,“就凭镖局的那群废物吗?还是靠你那个妹妹去丞相府求人?”
贺之砚瞳孔微缩,第一次直视她,眸底暗潮汹涌:“你跟踪她。”
不是疑问,而是肯定的语气。
萧霜珏噗嗤一笑:“今日你妹妹从丞相府的马车上下来,你不也瞧见了吗?她倒是比你机灵,知道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的道理,见唯一的兄长是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废物,救不出她父亲,自然要转投丞相府独子的怀抱。”
白日的场景重又浮现在眼前,贺之砚的眼神闪烁了一瞬。
“这才对嘛。”
萧霜珏笑得甜美,朝他缓缓踱步,语气满含诱惑:“你回夜行阁,就连那个姓贺的小官,我也有办法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从牢里救出来。”
“不回,那便是与我夜行阁作对,作为见面礼,我不介意提前送那个姓贺的医官上路。”
夜行阁在朝堂中有多少暗桩,这些暗桩能发挥多大的作用,贺之砚再清楚不过,当年他失忆前最后一次任务,委托便是来自宫中。
权衡利弊,是他此刻最应该做的事。
贺之砚敛眉,瞳仁幽深,再抬头,神情已不似最初那般冷硬:“姑娘当真以为,这世间万事都能随着姑娘的心意发展吗?”
萧霜珏顿了一下,嘴角挑起一个弧度:“我倒不知道,这世间还有什么东西是我得不到的。”
她绕着贺之砚转了一圈:“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待在那个小院子里,靠这些破破烂烂的草药过活?过去的你可是自由来去各处,遇战鲜逢敌手的江湖高手,何其潇洒。”
贺之砚心下冷笑,垂眸若有所思。
“只要我回夜行阁,你们便能救出他?”
“自然。”
“我答应你。”
萧霜珏眼尾轻扬,格外妩媚动人:“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,不若今夜便随我回阁中,免得夜长梦多。”
“你说是不是,公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