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瞬间,他身后万箭齐发,箭簇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响彻天空,每一支都泛着幽蓝的冷光。
贺之砚溢满杀意的视线没有半分偏移,玄剑在手中挽出数不清的花,密集的箭雨爆裂般撞击在剑身,震得手臂发麻,“咔嚓”的断裂声不绝于耳,破碎的箭杆顷刻化成齑粉。
裴邈似乎早有预料,他微微抬手,一批黑衣人如鬼影般跃出,朝贺之砚攻去。
这是裴家历代豢养的死士,武功高绝,忠心不二,如今父亲被下狱,他就是这些人唯一的主子。
裴邈紧盯着包围圈中的贺之砚,见他手中的剑越挥越快,眼中疯狂之色越发浓郁,他只要贺之砚死。
庄中堆积的尸体越来越多,这些死士像是杀不尽一般,一次又一次地扑上来,贺之砚身上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许多伤口,他双眼渐渐变得赤红,眸光森寒刺骨。
贺之砚横挡住致命一击,假意受伤向后跌落,待剩余的死士再次欺身上前时,手中玄剑猛地飞出,从眼前数人喉咙处闪过,下一秒,这些人不可置信地纷纷倒地,血流如注,只能不住地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。
大片浓稠的血液从持剑的手臂滴落,贺之砚面无表情地站在一片尸山中,侧首看向裴邈的方向,那里已空无一人。
他眯了眯眼,朝庄子最中间的院子走去。
刚一踏进院内,贺之砚便闻到了一股硝石的气味,他眼眸微沉,脚步未停。
裴邈就坐在正堂,神情淡然,垂眸看着桌上展开的画。
“阿离在何处?”贺之砚立在门前,日光从背后映来,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,遮盖住了裴邈苍白的面庞。
裴邈并不答他的话,自顾自说道:“这是我兄长作的画,他是那么好的一个人,可惜早早地就去了。”
他抬眼看向贺之砚,目光如淬着剧毒:“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?”
“当年之事确实是我做下的,”贺之砚迎上他的视线,神情冷淡,“你若要寻仇,尽管来找我,我绝不多言。”
“可你不该,企图伤害我身边之人。”
贺之砚松了松持剑的手,他没时间再和他耗下去了。
致命的剑招眨眼间已到了身前,裴邈根本来不及反应,就被贺之砚十足十的剑气震得肺腑尽碎,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飞去,重重砸在地上。
殷红的血从他嘴里、鼻里流出,已然千疮百孔的身体微微痉挛,眼神几乎涣散。
“咳咳咳……杀了我,你就永远别想知道贺离的下落!”
裴邈阴恻恻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,带着无比的恨意。
贺之砚面色更沉,缓步上前:“说,她在何处?不然我会让你比死还难过。”
裴邈躺在地上无法动弹,见他过来,泛着冷光的双眸微微一动,手下一按。
脚下的机关忽然打开,两人双双向下掉落,千钧一发之际贺之砚抓住了机关的边缘,他猛地回头,见径直掉落的裴邈脸上忽然绽出一个诡异的笑,他身上隐约有火光明灭。
随着裴邈的掉落,埋在整座庄子地下的火药被尽数引爆,巨响连声,贺之砚来不及躲避,身影淹没在火光和灰烬中。
方圆几里眨眼被夷为了平地,霎时火光冲天,连天空都被烧红一角。
*
福源客栈前依旧是人来人往,车水马龙,无人注意到有一驾青布马车一直停在附近。
阿离已换上一身农妇装扮,灰布头巾遮掩着面容,她望向城门的方向,眼神焦急。
一身黑衣的卞谒将剩下的东西都装上车,见阿离的模样,强压下心中的担忧,出声安慰道:“贺姑娘别急,离酉时还有半刻钟,之砚一定能顺利归来,我相信他。”
在裴邈离开后不久,卞谒就找到了她,并将她救出带到了这里。
他与贺之砚兵分两路进的长景庄,没想到是卞谒先找到的阿离,他们约定好救出阿离后在福源客栈汇合,若是到了酉时,贺之砚还没有出现,那卞谒就带着阿离离开,南下去找贺父。
阿离勉强点点头,可下一刻,京城方向传来的几声巨响震得地面都抖动了起来。
卞谒连忙将阿离护住,她却一把推开卞谒,朝巨响传来的方向跑去几步,双手颤抖得控制不住。
“……是那个庄子的方向吗?”
她跌坐在地,没有回头,看不见此刻卞谒脸上难看的脸色。
他拼命拦住阿离想要冲出去的动作,低声道:“酉时到了,贺姑娘我们得走了!”
阿离泪光闪烁,不住摇头:“兄长还没有到,我们不能走!”
“我答应了之砚,无论如何都要保证你的安全!”卞谒紧紧盯着她的眼睛,神色悲痛。
阿离却视而不见,不停掰开卞谒的手,口中呢喃着:“我要去找他,我要去找他……”
卞谒一时不妨,被她挣脱了开来,眼见阿离情绪越发激动,卞谒默念一句“得罪了”,一掌劈在阿离后颈。
阿离眼前一黑,身子软下去,最后一刻她听到了久违的声音。
【准备脱离世界】
*
在裴邈掉下去的前一刻,贺之砚用尽全部气力飞出了那间屋子,被仍然被身后火药爆炸的冲击震得飞了出去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在一片废墟中醒来,浑身皆是触目惊心的伤口,连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。
他痛苦地蜷缩起身子,气息是从未有过的微弱,身上的伤口血流不止,双眸也变得空洞无神,透着一股死亡的冷寂和森然。
四周皆是冲天的火光,贺之砚只觉身上忽冷忽热,恍惚中他看向了城门的方向,好像有什么人在那里等着他。
贺之砚眸光一震,不禁痛哼一声,他将手指插入焦土中,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朝那个方向挪动。
一步两步。
他始终仰着头,双眸紧紧盯着城门的方向。
可身上的血越流越多,贺之砚的眼前渐渐看不见,连思绪也慢慢停住了。
他倒在这片废墟上,眼睛始终看着城门的方向,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伸在眼前,想要抓住什么,可最终只能无力地垂下。
一滴泪从眼角滑下,没入周遭烟尘中,了无声息。
他最终还是食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