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娅住的地段是富人区,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安静的,连带着街上的路灯都不张扬。
盛夏绿荫盎然,斑驳了原就不亮的光线,让人分不清灯下人刻意隐藏的神情。
江渡进不去小区,把车停门口目送匆匆逃也而去的女孩。
他之后没有立马离去,倚着电瓶车,江渡打起新在小区旁的便利店里买的火机,从口袋里掏出了今天在工地上别人给的香烟。
是一支很劣质的烟,是包工头为了表示一下他的宽宏大量的产物。
江渡其实不吸烟,甚至有些厌恶,看着白烟升起,心里没有一点将它纳入口肺的想法。
可夺人口鼻清新的气味却让此时翻滚的内心得到一丝逃避的安静。
黄色的滤嘴被他生疏地捏在手指间,猩红的火光隐隐绰绰。
飞蛾扑火,粉蛾扇动翅膀,细小的鳞粉搅浑了这平凡的一夜。
江娅走得急促,近乎于如烟、同现在般散在他的指尖;可却又能像烟般缠绵,眷恋绕着他的手指——在那个不被她允许提起的夜晚。
烟雾飘到他下垂的刘海上,熏湿了他的眼眶。
江渡看着早已无人的拐角,心头被一缕被风吹乱的长发死死纠缠,拧榨出最后一滴血液,悄然声息不会有人发现。
熏人的烟雾在空中弥散,火光泯灭在两只发白的手指间。
不要再沉浸于过去,那里只有你自己。
*
林唯这次跑去了寺庙。
在给她打视频电话的时候,江娅注意到了在犹如人间仙境般山林里那张洋溢着笑容的脸。
她哑然听着母亲谈着庙里的斋饭、静心的经文,似乎看到了从前的她。
挂断电话,心里自昨天开始的空虚感没有填满,她无力而愤懑地扫去面前桌上的瓶瓶罐罐,无名火起来,可气到呼吸急促后却又听话乖巧地去给江邢上香。
——自然是帮林唯的。
香灰多到落到台面上,浸了红杉木,江娅看着三个微弱却明亮的星火,抹去了所有。
……
桐柏作为古城自然好逛,但现在暑假人潮流期,江娅不会蠢到和外地人一起煲人肉粥,只和徐玲约了个僻静少人的咖啡店坐着消耗时间。
林纾这段时间出差,徐玲才得以从其爪牙下逃脱。看她这苦命样,江娅有些龇牙咧嘴:
“也就你能忍受谈个恋爱多个爹了。”她说起话一点不留兄妹情面。
沉浸在爱情海里的徐玲翻了个白眼没有回复,反是将话题扯到江娅身上:“别说他了,说说你吧,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说吗……”
两人各做小圆桌两侧,做了木纹的桌板上摆着精致的芭菲,徐玲不爱吃甜品,就图个拍照好看,最后通常多是全进了江娅肚子。
她手里拿着硬币大小样的勺子,用勺背抹着带着纹路的冰淇淋,盯着江娅的眼前,直到让后者有些发毛才接着说:
“难道阿姨又离家出走了?”
她用的是“又”字。江娅颔着下巴点了点头:
“是倒是……”江娅提到这个有些无奈,”但我这次要和你说的不是这个。”她叹了口气,按了按酸胀的眼角——她昨晚没有睡好。
“嗯。”徐玲点点头示意她继续,眼神还停留在她的眼睛……或是说她的眼下。
她微眯起眼睛,舀了一勺没淋果酱的香草冰淇淋含入口中,上方放着的糖精樱桃塌陷,落了点果汁的红,和女孩眼下一样。
“说吧,那还有什么事情在你心里比阿姨的事情还大。”
店内放着蓝调音乐,忧郁的音符混在了装着半化成甜腻奶油的高脚杯里。紧接着,江娅只凭一句话,就让这原先还算是平缓的对话激上了三个调子。
她幽幽开口:“徐玲……你还记得,江渡吗?”
片刻的茫然后,徐玲从渺茫的记忆里寻到了那个名字,几乎是立刻带上些不爽:“记得,他怎么了?”
……
江,渡。
这两个字就像是出现在沙漠的海市蜃楼,突兀并且危险,插足在本来还算舒心的谈话氛围里。
反正至少是把徐玲的心情彻底搞差了。
徐玲和他不是很熟,或许应该说一点也不熟,甚至于有点讨厌这个人。这份情绪她没有向任何人表述,连江娅都没有。
旁人眼中这个江少爷品学兼优,性子乖顺,是无可挑,是情窦初开的少女理应向往的男孩。但徐玲却从见他第一面开始,便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使其对他退避三舍的情感。
这份莫名其妙、不知缘由的感觉浓烈到在许久后的今日,再次想起都会感到打心眼里的反胃。
她的第六感很强。
徐玲强咽下刻薄话,但也没想说什么关于他的好话:“怎么突然提到他,他和你们家不是已经……”
后面的话她未说出来,音尾从牙缝里钻出像蝇虫嗡鸣——话题在江娅逐渐飘忽的眼神中被搁置,留下余白。接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