无病无灾的去世,火山爆发般仓促又无法阻止。
他死在珠穆朗玛峰上,尸首难以收回,葬在了雪山上,成为了此后登山者的指引。
其实,对于林淮这个爱好,林家多次明令禁止,甚至搬出断绝关系威胁,可如何也不能阻拦。
林家甚至把这件事怪罪到林唯身上,因为少年时期的林唯迷恋藏族文化,也独爱那座高峰。
可没人知道林淮到底为何执着于那个山顶。他从来对此闭口不谈,只在出事的前几日,来到江娅家里,对她说了一句话。
扑朔迷离,没头没尾的一句。
在很久以后江娅一次到西藏旅行,才偶然从藏族人民口中得知那时林淮说的是一句藏语,
意思是:“我将追随我的第三女神而去”。
这是江娅第一次经历亲近的人的离开,她不明白什么是生死,只知道她再也见不到小舅舅了。
她为此消沉了一段时间,常会在梦里惊醒,哭喊着害怕妈妈和哥哥也同样离她而去。
每当这时,江渡就会把她拉到床上,躲在被子搭建成的堡垒,拍打她的脊背,不厌其烦说着:
“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你。”
……
可是他还是食言了。
江娅11岁那年,父母的关系破裂,她再怎么迟钝也能感知到家里的氛围变得奇怪。
林唯曾单独问过她:“要是爸爸妈妈分开了,丫丫跟着谁?”
江娅毫不犹豫:“跟着哥哥。”
林唯听后表情变得有些凄凉,她就算带不走所有,也会带走江娅的,偏要多问这一句。
“如果……哥哥跟着爸爸呢?丫丫是不是就和哥哥一起跟着爸爸了?”
小江娅一下子变得纠结,支支吾吾半天道:“不会的,我会跟着妈妈,哥哥也会跟着我的。”
那天夜里,江娅去找了江渡。
那是一个年前的日子,天气还没有很冷,但江渡屋里早早就开了暖气。
他下半年要准备高考,正伏在桌子上奋笔疾书。江娅不请自来,他扭过头看到她满脸泪花。
江娅其实没有很想哭的,可是一想到如果哥哥真的要跟着爸爸怎么办?自己和妈妈该怎么办?想着想着都忘记自己为什么来,只顾着抽泣。
后面低低的抽泣变成嚎啕大哭,江渡蹲到她面前柔声问她发生了什么。
江娅伸出双手捧着江渡的脸,两只小肉手和火炉一样滚烫烫的,但江渡的脸却很冷,很冷。
她说,不要跟着爸爸,和她们一起走吧。
江渡无言片刻,最终被江娅的泪水勾的,也漱漱落下泪来。
凌晨的夜晚很安静,江娅的哭声和哨子一样,却没有多少人发现。
家里的佣人一天天走掉,江娅没有察觉到,只是发现饭菜一天天变得再无昨天的好吃。
最后,是徐玲带着她的妈妈——江娅的保姆来带走江娅的。那时,徐玲还叫江娅“小姐”。
这是徐玲唯一一次踏入江渡的屋子,她牵过江娅手时,被上面的江渡的泪水打湿了手指,感觉寒到了骨子里。
最后江娅还是自己和林唯出国了,江渡高三假期短,开学后办了住宿,所以在离开前江娅再没有看到江渡的脸。
再一次见面就是在江邢的葬礼。
林唯本来也要出席的,可却突发恶疾卧床不起,只留下江娅一人被林纾接回国。
儿时,林淮的葬礼扮得“热闹”,只要和林家江家有点往来的都到场了。
可江邢的葬礼现场寥寥几人,定睛一看,来客居然是和江家没了什么联系的林家人多上一点。
江娅被林纾拉着不好多走动,只有眼睛在四处乱瞟。
江邢是自杀,这件事要等到很久之后江娅才知道。
那时,摆着江邢尸首的棺材放在堂中央,供来者观其面容。
江娅没有去,林纾一直拉着她。她已经在M国呆了一年,皮肤晒成了小麦色,体重也下去了一点,可身高不变,被一群大人挡着看不到什么。
但在疏疏落落的人群里,她还是一眼看到了江渡。
他瘦了,脸也带上些病容。定制的西服变得肥大,尤其是肩颈处,让他看着有点驼背。
大舅舅找江娅问好,看到她的视线道:“他已经不是江家的小孩了,好像你爸死前的事情了。”
林纾赶走了他,可是那句话江娅听进去了。
江渡和江家解除了关系,落在他的嘴里这种行为变得有些讥讽。
所以在十年后,徐玲犹豫着说出江家早在江邢死前就破产,江娅虽然早已忘记这件事,却也下意识往这方面想。
到最后,江渡都没看江娅一眼,他转身离开时,视线分明向她那边看去,可眼里空洞没有焦点,像是一具死尸,
视线在空气里散去,留给江娅的只有爬上手臂的鸡皮疙瘩。
江娅离开后大病一场,此后再没有想起江渡。
只有在梦里,她会回想到那日的场景,但那张脸再也不是江渡的了——变成了一只无名恶鬼的面容。
江渡的记忆暂时被她封存。
……
江娅在无意里惧怕上这张脸,却也在今后多垂怜与其有三分相似的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