偃枉然问:“是谁最先发现高守泰?”
公孙籁答道:“一名行脚僧。附近无寺,行脚僧到宥州,赶不及闭城时辰的,都会在这里歇一宿。”
他恍然补充:“行凶之人显然是想让人发现高守泰,才抛尸至此。”
高守泰尸体被发现,一是断绝了继续追查高璋党羽的线索。二是杀鸡儆猴,震慑那些想着另寻生路的人,莫要背叛同盟,走漏秘密。
还有其三,偃枉然见多了互相泼脏水的事,猜测,或许高守泰尸体暴露,是为了混淆视听,让人不将疑点引至某些人身上。
从灵州到宥州三百公里,大朔与鹘夏人杂居,从哪里查起?公孙籁向偃枉然表明难处。
“枉春楼有的正好是人与花不光的钱。”偃枉然私底下才会展露这种过分招人眼红的傲慢,道:“高守泰死前进食过,你先派人将灵州到宥州的正店与脚店打探。另外,他口中带有些许泥沙,加派人在各处水域查找有无血迹或者丢弃的衣物。”
公孙籁即刻命人去办。
公孙籁回来,见偃枉然仍旧立在树下,出神盯住树上鸟巢,巢已经空,雏鸟出壳后遗留的壳碎黏在巢边。
他也看那处鸟巢,禁不住想到偃枉然与他都是孤儿,枉春楼就是他们的巢,若有一天像高家一般被人清算,倾巢而下,他们又成了无家可归的人了。
公孙籁又暗自敲自己脑袋,这种念头绝不会成为现实。
偃枉然于枉春楼的人而言就像是大罗神仙。他连那些无人知晓的金银山矿,那些无人涉足的湖海藏宝都能预测,对鹘夏与大朔的各级官员何时升贬,何时死亡亦卜算精准。
若不是亲眼见他还要饮食与睡觉,公孙籁差点信了偃枉然那套“重活一世”的编词。
什么人能重活一世,不过是暗暗勤奋,早早布局而已。
就譬如那位朔京来的江亭侯,公孙籁与其相信偃枉然说与她有“天赐姻缘”,不如信是偃枉然去朔京时,偶遇江谈夙,被其姿容吸引,情不自已。
英雄难过美人关,公孙籁只看破不道破。
公孙籁有感而发,问道:“是否要将高守泰送归高家,让其入殓安葬?”
偃枉然收回目光,冷冷道:“不用,找个地方烧了。”
公孙籁猜他方才在看巢,不是在想家的事,而是想如何让江谈夙在危枝上立稳。高守泰这个时候送回高家,无异于给江谈夙招惹额外的麻烦。
公孙籁有些意外,偃枉然的柔情似乎全给了一个人。
毕竟天未完全冷,早烧早干净。公孙籁命人过来抬走,寻个空旷地安安静静烧了。
枉春楼下了大手笔查人,半天时间便有回音。
公孙籁将两幅画像递到偃枉然手边,他正在磨一把新开刃的匕首。
画像摊开,一个狭目高颧,左脸下巴有块胎记的胡人映现纸上。
“正好查到我们的地盘,在盐州,并不是与高守泰同行,而是一前一后在一家典当铺出现过。高守泰去典当了一些饰物,换了大宗银票。这人就在后面,取了高守泰典当的东西来看,但没有取走,也没说话,与当铺掌柜用书写交谈。高守泰的行动路线倒不是不难摸到,从灵州出发,在盐州待了半天,其中在酒楼吃了一顿饭,又去典当行,之后才出城,沿环江骑马,之后在马岭失去踪迹。”
公孙籁面露欣喜,又说:“环江有我们的码头,楼内一名兄弟见过高守泰骑马飞驰而过,之后便是画中这个人也骑马追赶,离着几里路,没跟太紧。”
偃枉然看画中人,冷不丁问一句:“此人多高?”
“当铺的掌柜说,不高,瘸腿,脖子结了个肉瘤子。”公孙籁猜测:“此人先天有疾,要杀高守泰,身量不够,可能是占了马岭地势险要,暗中埋伏下手。”
“未必。既然身高不足,又是瘸腿,要将人从马岭运到宥州,中间有许多麻烦。高守泰不一定走马岭,倒可能是到韦州,二人再碰头。”偃枉然有几分笃定,道:“你去威州再查一查,有无人近日贩卖马匹?”
公孙籁应下,试探:“楼主认为高守泰与此人认识?”
偃枉然:“有可能。高守泰既然不往甘凉地区走,也不去鹘夏,更不去云中,那他要的地方便只有两处,不是巴蜀,便是朔京。”
“朔京?”公孙籁看不懂其中关系,大朔的朝廷就像浑潭里的水藤,勾缠不清。“高璋押往朔京受三司会审,甚至皇帝老儿都要将他拉去菜市街砍头,高守泰去朔京,难道能找到比皇帝更有权力,更能替高家解困的人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