冯俊亦是吓得不轻,待他回过神,旁听席位只剩个面色惶然的罗尚书,那穿着风流的漂亮小文官已经不见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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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撞的未免太实诚了。”
花月楼的某间厢房。孟疏鹤戳了两下姜顺头顶的大包,调笑道:“我看你当时不是装死撞得像,是真晕过去了吧?不是叫你偏点头,让血包撞上就成了么?”
姜顺被戳得“斯哈斯哈”叫:“孟夫子,我这不是怕没撞上么......”
冯启安与罗尚书、沈府尹皆是蛇鼠一窝,加之冯俊早用过钱财打点,纵使姜顺握有铁证,胜诉亦难如登天。
若借太子身份强压判胜固然轻松,可这恐怕将使姜顺遭受非议,日后自己离开长安,更是会连累于姜顺。
因此孟疏鹤制成一小袋鸡血囊,让姜顺藏于发髻,堂审败诉后即刻撞柱而“死”。
姜顺心中依旧揣揣不安:“孟夫子,你说这能行吗?先前从未有人为我发声......”
孟疏鹤:“冤假错案年年有,以死明志者可不多。”
姜顺目光黯淡:“夫子说得是。唯有受冤者惨烈赴死,旁观者才肯讨伐加害者,以彰显其仁义。”
白竹捧着一大盆清水进门,用脚尖带上门,不情不愿地走到姜顺面前,将水盆往他跟前一撂:“擦擦你那满头鸡血味!”然后当着姜顺的面,一屁股坐到了孟疏鹤腿上。
“冯公子,你不是答应人家要和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嘛~怎么又把这个穷酸书生带来了?”
姜顺脸色大变。他欲言又止,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。
姜顺已知道他的孟夫子,身份并不简单。一个国子监提督学政,怎能叫礼部尚书俯首帖耳......而且似乎,罗尚书管孟夫子叫......太子?
孟夫子、冯公子、李太子......究竟孰真孰假?
孟疏鹤无心理会姜顺九曲回环的心情。他抱着白竹,感觉到一种失而复得的快乐——那晚他是真以为霍回旭将白竹处置了!
白竹是很无辜的,他并不想白竹因自己而死。再者,白竹死了,他放在白竹这的钱怎么办?险些白忙活一场!
孟疏鹤目光灼灼,白竹的脸上慢慢幻化出一个元宝的形状......
白竹满脸通红:“哎呀,冯公子......”怎么突然用这么饥渴的目光看着他呀,真是羞死人了。
元宝一张嘴,幻境就破灭了。孟疏鹤失望地移走视线。这时他才发觉姜顺青黑的面色——大概是觉得自己被迫欣赏了一场春宫戏前奏!
孟疏鹤将白竹轻轻拽下来:“这些日子姜顺暂住你这了。”
白竹娇俏地嘟起嘴,耍起小性子来:“哪有这样的?把外室放正室这里的?”自孟疏鹤在他这攒的钱日益增多,他便逐渐开始以“正室”自居了。
姜顺亦以为白竹是孟夫子心上人,对于师娘,他是不敢发怒的。面色变了几回,最终只得猛地将头扎进水盆,用力搓洗满头鸡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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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孟疏鹤的暗中操作下,沈高堂上一穷苦书生受冤,当堂撞柱而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城。正如孟疏鹤所料,一时间写给姜顺的悼诗祭词纷至沓来,指责沈高贪污受贿,冯俊颠倒黑白的檄文亦是蜂起云涌......亦有知情人泄露,此事因太子而起,因此暗讽太子的诗章亦是不少。
至此,姜顺被诬舞弊的冤名,终在民间得以洗刷——如今只差官方公文了。
太子寻伴读之事自然也搁置下来。孟疏鹤又成了穴鼠,整日躲在太子府中。不过,他倒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,他每日吩咐侍女给买来当日的民间杂报,专挑讽诗谏词读。
其中,写太子的那几首他看得最津津有味——那些文人雅士不敢明骂,又是借物又是借人,水平颇高,极富乐趣!更何况,骂的是李琅承,关他孟疏鹤什么事?
姜顺出现使孟疏鹤猛然惊觉自己竟有着可惧的读书天赋。详细地审视了一番过往那短暂几月读书经历,他十分快乐地得出了一个结论:他,孟疏鹤,是紫薇星转世,文曲星下凡般的人物!
闲来之时,他还要提笔仿造几首诗——不过讽刺对象变成了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回旭。
这日,孟疏鹤独坐太子府湖心亭,石桌置果盘一副、宣纸一叠、砚一方、墨一笏。
他对着果盘里的果子挑挑拣拣,最终选出个造型饱满的青梨,咔嚓咔嚓地咬了两口就扔开,活像耗子啃食先留个印。
灵感忽来,他提笔写了个叫《讽霍氏》的标题——又觉不好,霍定澜也姓霍,于是两笔涂掉,改成了《赠回旭》。
冥思苦想半日,落下歪歪斜斜两句:
“铁甲金鳞凶似蟒,褪皮原是软黄鳝。”
孟疏鹤写完,将笔一丢,心中失望自骂道:“天呐,我如此聪明,写诗怎么这么差啊!”
不满意,他又提笔写了个《赠回旭》。冥思苦想之际,他若有所觉,抬头果然见到一个侍女小步向自己这边跑来。
孟疏鹤眼皮一跳,赶忙销毁诗作。
待侍女近前时,桌上惟余宣纸一张,其上题《赠回旭》三字——余纸皆被孟疏鹤揉成团丢进湖中了。
此侍女正是前时撞见霍回旭自太子房中出来者,她看见诗题,心中诧异:天呐,原来太子同霍回旭是这种关系......
孟疏鹤脸蛋微红地将果盘压在这张宣纸上,轻咳两声:“怎么了?”
侍女回过神来,道:“太子殿下,灵台郎莫大人求见——”
“谁?”
“就是写《讨冯氏檄》的那个,莫祐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