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确实是用白话写的,内容亦是些感谢云云。孟疏鹤一目十行阅毕,将信叠好塞入怀中,深深呼出一口气。
他心道:“我骗了他一个玉环,还要这么感谢我,真是一个傻书生。”
他又想:“要是人人都同姜顺这样傻就好了,知道我是个骗子还那么喜欢我。”
正值盛夏,孟疏鹤却不合时节地“悲春伤秋”起来,甚至产生了金盆洗手的冲动——当然,也只是冲动而已。七年前的戏班子已经给他带来教训,他一旦停手,肯定就要倒霉了。
一缕热风拂过他的天地,细碎的白玉兰瓣轻轻地落在肩头,孟疏鹤闻见了幽幽的、淡淡的玉兰香。
风柔日暖之下,他竟没由来得打了个寒颤。
孟疏鹤掸去肩上的玉兰花瓣,对这莫名的寒颤困惑不已。
这时,一道清甜的女声响起:
“小哥哥,来买桂花糖吗?”
孟疏鹤撩开薄薄的眼皮,寻声望去。
不远处的香糖铺子里,一个小姑娘正冲自己招手。
双腿被这股熟悉的糖香牵去,孟疏鹤站到铺子前,才恍然想起,自己把钱都给了白竹,如今身无分文。
小姑娘拿着纸包问他:“小哥哥,你想买多少?”
“我没有钱。”
“没关系呀!我们这可以赊账,给你包六颗吧?”
“我是没有钱,不是没带钱。”孟疏鹤耐心解释。
总不能骗女人。
小姑娘闻言吃吃地笑了起来,白白的牙齿的就像她发髻上簪的白云兰。
孟疏鹤轻轻地牵动嘴角,也跟着笑。
他自觉总扮不出阳光明媚的人设,下意识照着小姑娘的笑容精进起演技来了。
小姑娘把一包桂花糖丢到他怀中。
“没关系,你长得这么好看,这包当我请你了。”
她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,眉眼间的狡黠竟与孟疏鹤有几分相似。
“小哥哥,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孟......”
“娴临!你又在闲聊了?”
小姑娘身后大帘子一动,责备的声音比来人先至。
小姑娘忙回头喊冤:“娘,我没有!我是在和客人聊天呢......”
“小哥哥你说是吧——哎?”
小姑娘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傻了眼。
“娘,都怪你,把小哥哥吓跑了。”小姑娘只好嘟着嘴,抓着娘亲粗粝的双手,半是撒娇半是抱怨,“我都没听清他的名字,好像也叫孟什么......”
孟疏鹤走了百步,才回头看了一眼铺子。
妇人和女孩似乎在争论什么,直到最后妇人提着女孩的耳朵进了帘子,孟疏鹤才收回目光。
不过是包江南口味的桂花糖而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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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晚,孟疏鹤睡得并不安稳。
天光熹微之时,孟疏鹤扮作送膳太监,混在队伍中离开了太子府。来到与白竹相约之地,等了半个时辰,却久不见其人影。
孟疏鹤压低帽檐,心生困惑:难道出什么意外了?
正当他决意先躲起来之时,白竹出现了。
白竹并未扮作乞儿模样,他神情恍惚,见到孟疏鹤仿佛见到救星般——
“冯公子,我、我......”
见他说话隐隐有疯癫之状,孟疏鹤赶忙将他拉进一条暗巷:“怎么了?”
“姜顺死了——”话毕,白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,躲进孟疏鹤怀中,放声痛哭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