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刚从长屋里走得太急,艾沃尔忘了给她随手拿来的面皮卷饼沾点云莓酱再走,这饼子里虽然夹了不少好东西,比如新鲜鲱鱼肉、鹿肉干和甘蓝菜,但缺了沾酱多少差点意思。艾沃尔略一施力就把有她小臂那么长粗的卷饼掰成两半,一手抓一半。如此一来就算迎面寒风呼啸,街道冷清萧条也是别有一番滋味。
如果不是一路尾随自己那断断续续的脚步声无法忽视,艾沃尔估摸着自己走回临时住处的路上心情还能更好一点。不过即便确定有人自离开长屋后一直跟踪自己艾沃尔也丝毫不慌,以她非凡的耳力,多听两回就能肯定那是小个子在跟踪她。
这就有意思了,艾沃尔如此暗想着冷不丁放慢脚步回头望去,果然有裙摆一晃闪过墙根。
“别躲了!”艾沃尔朝跟踪者躲藏的方向喊道,“在我吃完之前你不现身自报家门,你就永远没机会了!”
说完艾沃尔又大口撕下右手里的卷饼一大口大嚼特嚼,她拳头里剩下的卷饼也就够她再啃三五口的了。恐吓比艾沃尔想象的还要顶用,那个断断续续的细碎脚步声突然消失,片刻后变得磨磨蹭蹭拖拖拉拉。艾沃尔扭过头去,望见一位矮小纤瘦的金发少女扭扭捏捏地走到道路中间,抬头瞥眼艾沃尔又急忙垂下眼眸,她褪色的蓝染裙摆沾了鱼市腥气,腰间系着三股麻绳编织的“奴隶结”,粗麻布料摩擦窸窣作响,艾沃尔无声叹口气问:
“你跟着我作甚?”
“我的主人指派我来服侍你,”达芙绞扭着裙摆应道,“请你不要赶我走,否则我会受到严厉的责罚。”
“我的仆人应该在我的住处候命。”艾沃尔又咬了口左手里捏的卷饼,嚼完了问,“你到底是谁的奴隶?”
达芙两手绞在一起结巴回:“呃……是……是比安卡夫人。”
艾沃尔略抬起下巴盯着仍垂着头的达芙沉默片刻,拒绝她的口气更加冷硬:“你在撒谎。别再跟着我!”
“别……!”达芙往前踏了一步声音急得像是要哭出来,“我没有撒谎,我确实是比安卡夫人的奴隶,我过去总为她编发梳头,伺候她洗漱起居,为她照管衣裙手势,但……但后来雷尔德看上了我,夫人二话不说就把我让给他供他使唤,如果我现在回去长屋的话……肯定会被雷尔德打死的!”
艾沃尔把右手里剩下的卷饼全塞进嘴里,嚼了嚼又问:“为什么?”
“他就是这样,”达芙又往前走了两步眼眶发红泫然欲泣,“每次他在别人那里吃了瘪,受了气,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来折磨我,如果你不信,我可以现在就脱掉衣服给你看看我身上的疤,有些还很新鲜,因为就是前两天挨的打,原因只是雷尔德被一个外地佣兵嘲讽他又嘴笨骂不过对方。如果……”
“打住。”艾沃尔用空出的那只手做了个手势打断达芙说道,“也就是说,你跑来跟着我并未经过任何人的同意,并且雷尔德现在可能就在到处找你泄愤,是这样吗?”
“是的,是的。”达芙连连点头眼泪终于滚落下来,“如果我现在回头,跟送死也没什么差别,甚至还不如死的干脆点,求你,我真的很害怕,”说到这儿达芙确实恐慌地回头看了眼身后,“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帮我,雷尔德在咱们这儿向来都是横行霸道惯了,没人管教他,只有你……我只看到你狠狠教训了他,难道,难道你也怕被他找上门吗……?”
“激将法对我没用。”艾沃尔把脸一沉低声呵斥,“转过身去!”
达芙立刻泪崩:“求你……”
“快点照做!”
于是达芙抽噎着磨磨蹭蹭地转过身背对艾沃尔,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,艾沃尔让她背过身只是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小秘密。
或者说,特异之处。
艾沃尔盯着达芙瘦削的背影先是闭上了眼,再睁开时她的虹膜泛出摧残的橙金色,只要达芙转个头就能立刻看出她尾随已久的盾女恐怕并非寻常战士。
周围的一切都在睁开这双眼后都失去了颜色,取而代之的是介于黑灰之间的半透明构造,冷暖交织的奇妙光影勾勒出鲜明轮廓。在这样的视野中墙体、山壁、人的血肉之躯等等等等全都会被看个透彻,无所遁形,这种视野最大能扩充到方圆十几里地,将眼前这个小奴隶看透更是绰绰有余,艾沃尔甚至能清晰看到达芙胸腔中砰砰跳动的心脏。
很好,达芙并未携带任何武器,这样她对自己就毫无威胁,艾沃尔心想,除非是趁她不注意下毒什么的。
虽然风险并不能算完全消除,艾沃尔转念一想,这女奴隶也许能给她提供除家务之外的帮助。
收敛异瞳恢复正常眼眸时艾沃尔还是忍不住头疼得皱起眉头,她伸手摸摸自己太阳穴附近,暴突的血管经络清晰可感,每次使用完特异瞳术后艾沃尔就难免头疼和青筋暴起,不过好在这种不适感觉轻微而且很快就会消失,所以姑且还能忍受。
达芙抽抽噎噎地又开口了:“你……你做好决定了吗……?我好像看到雷尔德了……诸神啊饶恕我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