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门课上他们一起听完了性别角色社会化的过程、婚姻的本质、家庭的发展和亲密关系与爱情，一起看完了恩格斯的《家庭、私有制和国家起源》。

讲到爱情三角理论的时候，老师分析道：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缺乏承诺，罗密欧和朱丽叶之间的爱情少了亲密，梁山伯与祝英台之间也是少了亲密。

爱情三角理论包含亲密、承诺和激情，而戏剧里的爱情悲剧都不能使之成立，所以它们的结局注定了不能是皆大欢喜。

她笑着看向讲台之下：“我能看出来在座的有不少是情侣俩一起来上课的，学了这个之后，你们是不是能够一起好好考虑下，你们的爱情缺了什么？”

教室里哄闹起来，有的情侣却两相寂静。

自以为牢固的感情，其实禁不起盘问。

吴恙和鱼忘互相对视的时候，鱼忘先开口：“对不起。”

“为什么又说对不起？”吴恙问。

鱼忘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，他说不出口，因为是他没给吴恙承诺。

他要走的这条路飘忽摇摆，他给不了吴恙承诺。如果走的时间太长，他没办法让她一直等自己。

没过几天就到了六一儿童节，也是吴恙的20岁生日。

那天是周二，吴恙满课，鱼忘去找她一起到食堂里吃了面。

之后，他递给她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：“吴恙，20岁生日快乐。”

“想听我唱歌吗？”他摆出一副下一秒就要大声唱出来的样子。

“这里人太多了。”食堂里到处都是人，吴恙连忙阻止他，“你不如写一首生日快乐的歌送给我，然后唱给我听。”

“没问题啊，那这次的怎么办？”

“这次不唱也没关系。”

“好吧。”鱼忘指着盒子，“打开看看。”

吴恙小心翼翼地把包装拆了，打开盒子——里面装着一支银色磨砂外壳的钢笔和两小瓶墨水。她很喜欢，但就是看着很贵的样子。

“为什么会送钢笔给我啊？”吴恙好奇地问。

“你不是说你以后想当一个作家嘛，开签售会的时候可以用上。”鱼忘回答。

她之前和他说过以后想做一个旅居作家，去到各个城市居住一段时间，写游记，写一些发生在那里的故事。

——他们偶尔也会谈起梦想和未来，只是比较浅显。

那只是她的梦想，没想到鱼忘已经想到了签售会。

“谢谢。”吴恙觉得很幸福，“如果我写了书，我一定第一时间送给你。”

“还是要带着签名的那种。”鱼忘补充。

“好——”吴恙笑着答应。

“谁说话不算数谁是小狗。”

晚上八点四十，吴恙刚下晚课就收到了鱼忘发来的消息：

【下课了吗】

吴恙回复：【嗯，刚下。】

【你来教学楼旁边的湖这里一下，我等你。】

【好】

吴恙没想到他还没走，收了书赶紧过去。

湖边枝桠茂盛的银杏遮住了路灯的光，地上全是摇晃的树影，光线昏暗。那里也不是下课回宿舍的必经之路，人很少，很安静。

吴恙远远看见前面的座椅上坐了个人，就跑过去。

“你来啦。”鱼忘捧着一束花站起来，“这本来是吃完饭后就要送给你的花，怕你不好拿着去上课，所以才留到现在。”

吴恙不知道该说什么，只是沉默着把花接过来。

那些花挤在一起，像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荷包蛋。

“它叫什么名字啊？”吴恙问。

“白色麦秆菊，很适合用来做干花，可以保存很久。”

“嗯，谢谢。”吴恙逃避着他的眼睛，“我们走吧，你也该回学校了。”

“吴恙。”他很认真地喊她的名字，“关于老师上课时问的那个问题，我知道是我少了承诺。”

“可是我没办法向你承诺什么，你能明白吗？”

“万一……”他哽咽了一下，“万一我在音乐这条路上走得太久，我不能用一个虚幻的承诺绑住你陪着我毫无止境地等下去，陪着我受苦，陪着我实现梦想。”

“你也应该有自己的生活，追求自己的梦想。”

“我……”眼泪终于从他的眼角滑落，他抑制着啜泣，说不出一个字。

“那万一你的音乐之路走得很顺利呢？”吴恙的眼眶也开始酸涩，“那时候你会怎么办？”

“那样的话，我就能陪着你去很多很多的地方，你写书，我就在你旁边写歌。”

“如果你想听歌的话，我就可以边弹琴边给你唱。我们可以一起养猫，一起看书看电影，一起做饭，一起做很多很多的事情。”

吴恙也哭了，高兴地哭，愧疚地哭，难过地哭。

哭得很狼狈。

鱼忘不用给她承诺什么，因为他的未来里一直有她。

可是她注定了不会在他的未来里。

“对不起。”鱼忘弯下腰去给她擦眼泪，“我不想让你难过的，我就是……”

害怕我们会分手。

剩下几个字他没来得及说出口，因为吴恙吻上了他的唇。

以吻封缄。

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滚落，她不能再让他说下去了。

鱼忘哭得睫毛湿漉漉的，眼尾蔓延的红像红色金鱼的尾巴。他是热带浅海里一条快要溺水的鱼，是傍晚天空中染了夕阳余光的淡月，是长在吴恙心土上独一无二的玫瑰。

她舍不得他这么难过，也怕自己会忍不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。

是的，吴恙对鱼忘隐瞒了许多事情。所以她知道，他们之间的爱情缺的不是承诺，而是亲密。

是她对鱼忘的那部分亲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