梳子被随意地扔到了一边的空位上,林却重新合上了眼睛。
天色暗淡,傍晚迎来了难得一见的蓝调,黄色的路灯星星盏盏。
城市安静的热闹着。
正常聚餐——个屁。
独立的包间里,总共坐着十三个人。
演员只有她和饰演将军的男演员。
将军在戏中的戏份只在开头。
开场即杀青。
西装革履的男人们自以为高深的推杯换盏,眼神仿佛拉丝的痰液,话题一旦要到林却身上,贾佳便起身,赔笑敬酒挡了回去。
林却只冷漠看着她。
贾佳把她当菜端了上来,又不愿意她真的被吃掉。
人啊,纠结又有趣。
林却抬头,恰好同“将军”视线相撞。
完了。
“将军”隔着醒酒瓶冲林却笑了下。
林却觉得这应该不是“同病相怜”或者“合作愉快”的意思。
他和她一样,都是这饭局上的一道菜。
不同的是,他似乎对这顿饭局有着不切实际的幻想。
也算不上幻想,坐在他旁边的男制片人的视线,蜘蛛网丝一样黏在了他的身上。
林却抿了口红酒。
——大概一年,或许用不了一年,她很快就能记住这位男演员的名字了。
“哟,”
林却放下酒杯,看向说话的人。
顾铭。
《长夜》最大的投资方。
西装外套敞开着,只见他松了松领带,手臂自然搭在林却的椅背上:“这瓶酒是我从自家酒庄带过来的,你年纪不大,没想到品味不俗。”
顾铭眼睛半眯,还想说什么。
林却扫过他稀稀疏疏的头顶,手指在小臂上轻点了两下。
贾佳一时警铃大作,抢在顾铭开口前“替”林却应酬了起来。
“我没和你讲话。”
贾佳看了林却一眼。
林却表情淡漠,双手抱在胸前,没有要开口圆场的意思。
贾佳深吸了口气,拿起面前的白酒瓶,笑得熟练:“是我不懂事了,顾总您大人不记小人过,这一瓶我干了!就当给您赔罪!”
起哄声也响了起来。
林却蹙眉望向她,仿佛在骂:“有病?”
贾佳决绝地打开了酒瓶——“啪”。
“你有病就去医院挂号。”
林却抢过贾佳手里的酒瓶,骂完了她,俯视着顾铭,扫过他头顶的反转风向的地中海后:“酒精呢,其实也是导致脱发的重要因素。”
席间的气氛凝滞了。
林却也在这一刻确定,自己“得罪”了最不该得罪的人。
但,如何呢?
林却盯着他,没什么情绪,但和嘲笑的区别不大。
贾佳呼吸一滞,条件反射一样越过林却,赔笑打圆场道:“贵人不顶重发!哎呀,她这个嘴啊,好话都讲不明白了!顾总您别和她一般见识,我喝!我能喝!”
说着,贾佳抢过白酒,猛灌了下去。
酒精迫使她踉跄了下,她低下头,使劲眨了眨眼睛,再抬头仍然是满分的笑容面对顾铭。
这样的场景,这样的人,顾铭却见过太多了。
贾佳不知道,喝酒平事,也是有门槛的。
顾铭半眯着眼睛,林却盯着他,心里想着,嘴也没忍住说了出来:“真亮啊。”
空气再次凝固。
“怎么都这个表情,”顾铭笑了下,悠哉悠哉地倒了一杯红酒,递到林却面前,“我一个四十多岁的人,如果真的跟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吹鼻子瞪眼才是闹笑话了。”
“小林,喝了这杯酒。”
林却垂眸看着那杯红酒。
倒影里,她自己的面容也随着荡漾的波纹而扭曲。
她向后退了一步,仍旧淡漠地望着他。
“——林却!”
鹿聆天外来客一样冲了进来。
这位天外来客看到的场景是:林却被一个中年秃顶男拽住了手腕,男人手里还有一杯红酒。
她没有犹豫,直接拧过男人的手,伴随着清脆的“咔”和男人倒吸凉气的狼狈,红酒毫不意外地泼了她满脸。
等到她再醒过来,她正在保姆车里。
亮着的手机屏幕上,社媒推送的弹窗被#长夜 阴阳剧本#的标题占满。
鹿聆潦草看了眼,随即摁灭屏幕,望向车外,只有林却一个人,看不明表情,只觉得落寞。
“哗——”
鹿聆抬头。
林却背着光,影子完全笼罩住了她,神情湮没在阴影中。
“你——”
话音未落,不远处响起一声快门按下的声音。
两个人同时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:
“谁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