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用了,”人在极端愤怒的时候,反而会平静,“既然和你无关你就不要管,如果你管了,那就是和你有关。”
她说完,手指摸索着去拿自己的手机,被一片突如其来的阴影笼罩住,吓得往后一缩。
他微微前倾的身体,指尖扣在距离她咫尺的中控台边沿上,冷感的金属贯穿掌心。
突然的靠近,她其实很反感,用一种不要得寸进尺的表情看着他。
言列被这眼神啄了心窝,悻悻地收回了手。
“我送你回家。”他不再多说什么,就算把她锁在车里一个晚上,估计也难以撼动半分。
“开门,我自己走。”她冷冷说。
言列没动,僵持着。
“我真的会报警。”她一字一句,不是威胁他,“你要觉得自己真有本事,就试试看不让警察接警。”
空气像被凝结上了一层雾凇,冷到无法流动,
宋存冷漠,“这么大费周章的,花了不少时间吧。”等这么长时间,她要没点名气,他还算计不了她。
“我说过了我没有。”被她嘲讽地有点失控,“如果我想的话,你早就....”
“早就什么?”早就名誉扫地了?还是早就俯首称臣了?
呼吸沉寂,针落可闻。
“没什么。”他瞥开了视线,解锁,开门。
看她走远,他才摸出烟盒。
心烦意乱地,拢住了火,点了根烟,只抽了一口,就支向了车外,让它静静燃烧着,在眼不见的地方,化为灰烬。
这一点烟草,不足以让他醒神。
——
宋存昨晚没有睡好,反反复复地不踏实。她记得以前也有过那么两三次,听白放赞颂两句那个人的丰功伟绩后,她会莫名其妙地睡不好觉。
好奇吗?对那个人,那会儿是有点的。
但现在肯定不是,现在是真的生气。满脑子都是他的语气他的脸,他居然挑衅她,到现在还挑衅她,她真的很讨厌他挑衅她。
他以前就这样,巴不得屁大点事都传到她的耳朵里。她其实心里都知道,就是他故意放的消息。
让她羡慕吗?还是要让她服气。
她只会觉得很烦。
她比平时更早地,起床练琴。
手指在键盘上快速跑动,以一连串的琶音结束了这一曲。
这弹得都是些什么。她闭着眼睛回味了一下,对自己感到同样的无语。他是个屁啊?就那么影响你的心情吗?
又不是孙悟空,能一眼分辨出谁是人、谁是妖。有本事就靠眼神烧死她。
这么一想舒坦了些,起身去冰箱里拿了瓶水。手指反扣在琉璃台边缘,轻轻倚靠着身体,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半。
天上的云花花绿绿,像鲤鱼背上的鳞。心情好时管这种天气叫艳阳天,心情不好时叫烈日当头。
宋存此刻就觉得,这光线晃得人都晕。
琴架最上层,有一本金色的琴谱,她搁了杯子,拿起来翻开。是张潼昨天送来的,慈善会的曲目。
颗粒感的纸张上,飘出新鲜的油墨味。
韦敏告诉过她,这首曲子还未首演过,因此,后天的慈善会,谁演奏了,就算是谁的代表作。
开篇的左侧有曲目背景以及作曲家的介绍。
是一首民乐钢琴曲。单三部曲式,本身演奏难度不大,就是在审美方面,会比较难以把握,掌握不好情绪,很容易中不中,西不西的。
上一次在正式场合演奏这类曲目,还要追溯到十三岁时的人民大会堂,好巧不巧的是,也是这位作曲家的曲目。
算一算,他已经将近六十了吧。
钢琴演奏是现代职业的分化,在2、300年前,只有音乐家一说,个个都是能演奏能创作的。18世纪有不朽的巴赫,19世纪更是蓬勃发展,涌现了贝多芬、莫扎特、肖邦等一众标杆,将古典乐推到了世纪高潮。到了20世纪,也还有德彪西、肖斯塔科维奇,而再往后,就再难有标志性的作曲家了。
这里面,诚然有大众对古典音乐的固化认知,也有细分市场后,带来的狭窄上升通道。评价钢琴演奏者的标准,不再有创作这一项,唯有技巧。说是钢琴家,其实更像是演奏竞技选手。
宋存拿着琴谱,就这样曲折着腿,坐在沙发上,直接研究到了晚上八点,连晚饭都没顾得上吃。
这就是她一般不怎么回父母家过夜的原因,一方面是不想扰乱他们的作息,另一方面是这种不吃不喝昼夜颠倒的作息被章女士发现,估计能被唠叨到天亮。
三个章节,柔板到快板,再回到柔板,第三章是第一章的再现和升华。
她试弹了两个版本,各有千秋,又觉得都不是最优解。于是录了曲子,开始写邮件。她把自己的疑问做了标注,附上琴谱,发给了那位作曲家。
据说他现在长居日本,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复她。
做完这一切,她终于是觉得饿了。去厨房的橱柜上,拿下袋方便米粉,是上个星期去楼下的超市顺手买的。
“砰”地一声,燃气灶火焰四溢。回家将近一个月,终于自食其力了一把。
调料包放进碗里,水开后丢了米粉团进去。家里的调料,都没开封,她转在手上看了几瓶,最后又放了回去。
看了半天,心里一点滋味都不是,脑子里有团理不清的线。
她才早就不应该搭理他。
就算是他干的又怎么样,一起收拾不就得了,
她被汤里的辣椒呛了喉咙,剧烈地咳嗽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