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枕年以半跪的姿势朝床下看,身子降低的幅度有限,能看到的地方也只是床下的一小寸。
他只好改变原本半跪的姿势,双腿都跪下来,以手撑地。
但他的手刚撑到地上,就碰到了小木盒的边缘。他直接摸索到小木盒的后面,把它揽出来。
夏穗胆战心惊地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,离自己的鼻尖不过一寸,但好在他既没有蹲下来查看,也没有再往里摸。
还好她机智,在关键时刻把小木盒推到了他的手边。
她听到谢枕年站起身,拍拍身上的灰尘,然后朝门口走去。直到门关上,她完全听不到他的脚步声,才从床底爬出来。
有惊无险。
她出了房门,站在阳光下,抬手看了看重新戴在手上的那个镯子。镯子是银的,很朴素,花纹也很粗糙,而且由于年代久远,镯子已经有些变形了。
但彼时透过阳光,镯子在阳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泽。
每次遇到这种能够化险为夷的时刻,她总觉得冥冥之中像去世的娘亲在帮她。
“阿娘,你放心,我一定会在王府好好生活下去的。”
夏穗对着镯子说道,微微抬了抬嘴角。
刚用过早膳,又到了练习礼仪的时候。
夏穗正坐在屋子里背王府族谱,掌教姑姑挺着胸脯走过来,提高了嗓音道:“出去练礼仪吧。”
她放下书,瞧了一眼外面狠毒的太阳,此时正烈日当空,她只想凉凉快快坐在屋里看会儿书,于是好言商量道:
“姑姑,我们不如晚上再出去练吧,现在刚好也能把这些书背了。”
但掌教姑姑斜着眼睨着她,并不买账:“尽快学好礼仪是老夫人的意思。娘娘要是对老奴的安排有什么不满,尽管跟老夫人去说。”
夏穗小声蛐蛐了她一句:不过是商量一句,张口闭口就是老夫人,至于吗?
她乖乖跟着掌教姑姑来到屋外。刚从阴凉的房子里走出来,直辣辣的太阳光刺着她不能完全睁开眼睛。
刚在阳光下站了一会儿,碎发就已经全黏在后颈上,汗水顺着脖子滑进衣领里。
她想抬手擦擦汗,但今天的练习强度显然跟昨天不在同一水平上,她的双手、头上都顶着书本。书不仅变多了,而且每本也变厚了。
夏穗在心中默数着数字,但戒尺忽地打在她的后腰上,皮肉瞬间一阵热麻,她身形不稳,头上和手上的书也掉了几本。
她还没来得及问自己为什么挨打,戒尺又在她的小臂上打了一下。
掌教姑姑绕到她的正面,抢在之前先开口了:“娘娘不要怪老奴凶狠,老夫人说了,你是王爷的正妻,端王府的王妃,怎么着也代表着王府的脸面。你学不好这规矩,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。”
既然她已经搬出了老夫人,夏穗也只好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。
等她学好礼仪,在老夫人那边交了差后,她非要讨回来不可。
亲娘去世后,她的处境举步维艰,十多年来如履薄冰。这么多年,被继母虐待,被继妹冤枉,她若是没点小手段,恐怕早就死在柴房里了。
夏穗咽下喉头的苦涩感,重新捡起地上的书,极其温顺道:“姑姑教训的是,是我做的不够好。”
她重新把书放好,绷直肩膀,乖乖站好。
时间走得很慢,但也一分一秒地流逝,太阳已经到了头顶,地面蒸腾上来一股热气,裹住她的双腿向她身上攀爬。
汗水不断地流,打湿了她的眼睫,眼前朦胧一片,太阳穴突突地跳个不停,整个人都被晒得有些眩晕。
掌教姑姑终于发话:“好,走一个看看。”
夏穗顶着书,才刚抬腿,姑姑就用戒尺狠狠打她膝弯:“不对,重走。”
夏穗气得差点直接把书甩在她脸上,但她极力克制住,没有那么做,转头对她笑脸相迎:“姑姑,我方才还没开始走呢。”
“我看你抬腿的姿势就不对,重走!”
夏穗咬咬牙,只得又捡起地上的书,将她所说的技巧要领全在心中好好回忆一遍,才慎而又慎地踏出第一步。
她还没走两步,只听见姑姑在身后一声冷笑:“醉汉逛窑子都比你走得雅正!照这个样子,还是劳烦王妃多在这日头下站两个时辰吧!”
站在一旁的小桃实在看不下去了,冲上来挡在夏穗的身前,跪下来请求道:“姑姑,已经练了两个多时辰了,一刻也没有休息过,娘娘午饭也没吃,我们先休息一会儿吧!”
掌教的看着跪在地上求情的小桃,又看了看嘴唇泛白的夏穗,心想白薇小姐只是让她趁机好好教训夏穗,万一她要是折腾过头了,把人搞个半残不死,那可就麻烦了。
毕竟,她身份再怎么卑贱,王府上下的人都知道,她可是救过王爷性命的人。
掌教白了她们主仆二人一眼,悠悠然说道:“先回房吧,用了午膳再接着练。”
夏穗把书扔在石桌上,看着她一扭一扭离去的背影,心中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。
难道是她的错觉?她怎么觉得今天的练习程度比昨天要大许多呢?而且,掌教姑姑也严格了许多。
她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臂,不管了,天大地大,先猛吃几碗饭把肚子填饱再说。
夏穗带着小桃兴冲冲地回到房间,等着她的食物不是像昨天那般荤素搭配、有汤有甜点,而是只有一碗白粥。
与其说是白粥,不如说是汤里面混了几粒米。
她在桌前坐下,拿起一根筷子搅了搅面前的碗,甚至这样都捞不起什么饭粒。
似乎还泛着一股淡淡的馊味。
夏穗正疑心是不是把餐送错地方了,这碗汤不汤水不水的东西,应该是要拿去后院喂马的吧?
正在此时,掌教姑姑又扭着腰进来了,见夏穗没喝那碗粥,于是拿腔作调地开口:“娘娘等什么呢,这就是你今天的午膳。”
夏穗反问道:“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