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对。”宋执点点头，“你看——我妈手里那个，是冰峰没错。”
他声音轻快，却没笑，半秒后又转过头：“我妈今天早上六点多就给我发信息，说怕我肚子饿。”
“她确实怕你饿。”裴云深看了他一眼，“你昨晚确实没吃什么。”
两人一路斗着嘴走下楼，却在转角撞上了刚刚进校的叶锦夕。
“你爸妈到了。”他说道。
“啧。”宋执撇嘴，“你要不要我冲进去表演个深情加有苦说不出的戏码？”
“不需要。”叶锦夕顿了顿，侧头看他。
宋执一挑眉：“哦好吧。”
裴云深也点头：“一起吧。”
三人走进行政楼，一路直上三楼会议室。
会议室内，阳光透过百叶窗洒进来。三位协调老师、DP项目主任已经入座，桌上摆着厚厚一叠学生行为记录和补交的课程证明。
宋执的父母坐在左侧，母亲一脸焦急，双手还紧紧攥着装冰峰的小袋子，父亲则相对冷静，正认真听老师说话。
叶锦夕的父亲西装笔挺，神色如常，但眉宇间比任何人都更紧绷。
而空下的第三个家长席位，没有人坐。
协调员翻着出席名单，又看了一眼系统：“裴云深这边……确认不再通知家长？”
“他监护人是本人。”DP项目主任低声解释。
“那就请学生本人陈述。”协调员点了点头。
门口，三人站定。
气氛一下子凝住。
但谁都没有退缩。
会议开始，三人并肩站在门外。
宋执拍了拍叶锦夕的肩：“你先说，结束得快点儿，咱们早点回去吃饭。”
叶锦夕点了点头，目光平静。
会议室里，老师们翻着记录表，协调员简单说明会议内容后，先后请宋执和叶锦夕发言。
两人陈述过程顺利，态度明确，宋执还有点吊儿郎当地调侃了几句自己“这次算是破天荒配合”，老师们反倒笑了一下。
十分钟后，协调员合上记录本，说：“宋执、叶锦夕，可以了。你们先出去吧，裴云深同学，请留一下。”
宋执眉头微皱，还想说什么，但被老师温和拦住：“放心不会为难他的”
裴云深站在原地，没有看他们两个，只是轻声道：“去吧。”
宋执看了他一眼，没再多说，转身离开。叶锦夕跟在后头，临走前回头瞥了一眼，眼神深了点。
会议室门关上。
裴云深坐在椅子上，背挺得笔直，双手交叠在桌面，一如往常的冷静。
DP协调员翻了翻他的档案，说：“你家长这边的电话，我们试图联系过一次，但打了几次都是无人接听。”
“嗯。”
“你在监护人一栏填写了‘本人’，我们需要确认下，这是否是因为家庭联系困难？你是否有需要学校协助的地方？”
“……没有。”裴云深语气淡淡。
协调员放下笔：“裴同学，我们不是来干涉你。只是希望你明白，这次事件虽然没有严重后果，但从你提交的申请材料来看，你一直在压着自己扛很多东西。”
“嗯。”他低头，“习惯了。”
“你父母……目前情况方便透露吗？”
他沉默几秒，才说：“他们很早就不管我了。关系没有断，但也不联系。我一直一个人。”
“生活来源呢？”
“我有奖学金，也在外面打工。”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，“我够用。”
老师没有再追问，只轻轻叹了口气：“那你有需要的时候……可以告诉我们。”
“……谢谢。”
会议室门打开时，走廊上还站着三个人。
宋执的爸妈见他出来，第一时间走了过来。
宋妈妈先开口，笑得温柔：“你就是裴云深吧？我家小果子总提你，说你人很聪明，还特别靠谱。”
“妈！不是说好不叫我小名了吗？”宋执没好气的说道。
裴云深微微一怔，笑了笑下意识想礼貌回应，却被宋执妈妈直接把一袋什么塞进了手里。
“刚才多拿了一点早餐，怕你没吃。快趁热吃，不然凉了不好消化。”
他低头看了眼，是一份热豆浆和蛋饼。
“……谢谢。”他语气有些迟疑，手指捏得有点紧。
“裴云深。”旁边的宋执挑挑眉，“我妈对人好可从不随便，你这是升职加薪的节奏。”
“你闭嘴。”裴云深低声说，耳尖泛红。
叶锦夕站在一边没说话，忽然伸手帮他把袋子提了一下，替他挡住了那一缕被风吹歪的头发。
“走吧。”他说，“今天的太阳很不讨厌，去转转？”
裴云深看了他一眼，点了点头。
三人并肩往教学楼方向走去。
路过小广场时，宋执忽然回头道：“诶，你还没说早上你干嘛一个人留那么久。”
“敷衍了一下。”裴云深说。
“老师信了？”
“他们不信也没法怎么样。”
宋执撇撇嘴：“你这么傲娇能活下来，我妈都要当你是亲儿子了。”
“亲儿子还吃你家的蛋饼？”裴云深冷冷看他。
宋执一愣，然后笑出了声：“你快吃，不然凉了——我妈会哭的。”
阳光落在三人身上，像什么也没发生过，像他们就是普通的、吵吵闹闹的高中生。
但彼此心里都清楚——那一瞬间，有些沉默的角落，真的被照到了。
阳光穿过初夏的天幕，柔柔洒在兰庭高中的林荫道上，枝叶掩映，光影斑驳。空气里是树脂和阳光混合的暖意，刚下过雨的砖石地面还带着一点潮气。
三人从行政楼出来，没有说话，却默契地没往教学楼方向走。
他们穿过教学楼侧门外的碎石小径，那条小路通向图书馆旁的下沉广场。两侧是成排的法国梧桐，树影投在地上像打碎的墨迹，偶尔有学生从图书馆背门走出，抱着一叠书，脚步匆匆。
这时候正值课间，校园不算喧闹，却有种被阳光温柔裹着的热闹感。
“我小时候第一次来兰庭，是跟我妈一起。”宋执忽然说，“那时候她说这地方像电影里的学校。”
“确实像。”裴云深看向远处，那是艺术楼的方向，白色立柱和黑色玻璃幕墙交错而建，像一座现代美术馆。
“但你不喜欢这里，对吧？”叶锦夕忽然问。
宋执想了想，叼着吸管笑了一下：“喜欢！以前不喜欢而已。我们学校很美…”
“嗯。”裴云深慢慢道，“确实很美…。”
他们走过小剧场和多功能厅外的长廊，地面是拼色石砖，边上是修剪整齐的灌木丛，隐约能看到一群DP艺术班的学生在围着雕塑拍照讨论。
再往前，就是草坪。
那片草地是兰庭少有的开阔地带，斜坡向下，种满了白玉兰和樱花树，如今樱花早谢，只剩几瓣零零散散地粘在长椅上。
三人没说话，就这么走着。风吹过时，叶锦夕抬头望了望天空，裴云深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，宋执则一屁股坐上草坪边的木椅，仰头靠着长椅背。
他闭了闭眼，忽然开口：“要是日子就停在这就好了。”
“你撑不过没空调的夏天。”叶锦夕淡淡地说。
“我就随口感慨一下。”宋执哼哼，“说真的，昨晚我都做好准备被我妈骂哭。”
“结果她还给你带了冰峰。”裴云深说。
“所以我决定以后听话点。”宋执摊手，“但只限今天。”
他们像普通的高中生一样，聊着无意义的话题，踩着阳光和风，把整片被压抑过的空气，一点点拉回正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