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看黎川，只是下意识地往宋执那边看了一眼。

然后抿了抿唇，把书又翻了回去。

黎川走到宋执身边，动作不疾不徐，把书包放下后落座。他的动作很轻，没有多余的声响，连拉椅子的声音都像故意压低了分贝，安静得近乎小心。

宋执偏头扫了他一眼，没说话，只把胳膊往窗那边挪了挪，表情平静得像在应对每一位新坐过来的同学。

黎川也没主动搭话。他只是打开了课本，翻到和宋执一样的那一页，指尖轻轻压着书角，眼尾却始终余着一抹淡淡的、难以察觉的注意力。

几分钟过去，讲台上的老师开始点名和分组朗读。学生们各自翻书，沙沙的翻页声和低声的吟诵混杂成一团背景音。

而在这一切之下，黎川的眼神偶尔会落到宋执的侧脸。

那张脸他记得，尽管五官线条已经比记忆里锐利许多，但那双眉眼间残留的熟悉气质，没有变过。

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——某次在傍晚的院子里，那个有着墨绿色头发、拿着弹弓的小孩笑着对他说“别哭了，我陪你玩。”

他记得那天的风，记得那个人蹲下来替他捡回掉在泥地里的糖果，记得那孩子说话的声音，轻轻的，却像什么也不怕。

……是他吗？

他不敢确定，只是短暂地陷在了这片思绪里。

而与此同时，裴云深翻完书，却一句课文也没看进去。

他听见黎川拉椅子的声音，听见宋执没有拒绝的沉默——这一切不需要他看，也能脑补出画面。

他感觉很难受，但不知道为什么。他甚至觉得那张冷静的纸页像在嘲讽自己。

几分钟后课堂上的朗读声响起。黎川没出声，但每隔几分钟，眼神总会不由自主落回宋执身上。

像是确认，又像是迟迟舍不得从回忆中抽离。

下课铃响起，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。

宋执站起身，正要往外走，黎川忽然开口，语气轻得像是风顺手一抹：

“宋执，对吧？”

宋执脚步一顿，偏头：“怎么？”

黎川指了指他的书角：“你的字——挺好看的。”

宋执挑眉，语气随意：“你看得倒挺仔细。”

黎川笑了笑，眼底带着一点旧时光未散的柔光：“观察力强，是习惯。”

“那你该戒掉这毛病。”宋执说，但语气并没有真正的不悦。

黎川却低声补了一句：“……你不记得我了吧。”

宋执一愣：“啊？”

“没事。”黎川把书慢悠悠地收进书包，语调温和，“反正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
那语气里没有任何强求，只有一种笃定——像是多年未见的约定，终于被重新拾起。

而宋执站在那里，忽然觉得心口像被风轻轻掠了一下。

等宋执回过神时，黎川已经背起书包，绕过课桌走向教室后门。他的步伐不急不缓，像是走得很随意，却又带着某种刻意的轻声细语。

他没有再回头看宋执一眼。

但宋执却站在原地，好几秒都没动。

“你不记得我了吧。”这句话像一根细针，轻轻扎进脑海深处，起初没什么疼，只有一点点困惑与迟疑——可就在黎川转身离开的瞬间，那种钝感忽然漫了上来，仿佛脑海中某个被尘封的抽屉，被他不小心拉开了半寸。

“哥？”邱以辰从后门探进头来，一脸八卦地看着他，“你还愣着干嘛？人家转学生刚来你就聊上了？”

“……聊你个头。”宋执皱眉，把书一合，走过去顺手在邱以辰后脑勺轻拍一下，“走了走了。”

另一边，黎川一个人下楼，走到操场边的木椅上坐下。

他低头整理书包，把课本一页页放好，最后取出一张旧得有些发黄的照片。

照片上是两个小孩，站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。一个笑得张扬，一个抱着糖罐，腼腆地缩在角落。

他指尖在那个笑得明亮的孩子脸上轻轻划过，神情平静。

他当然没指望宋执能立刻记起自己。

小时候他们只玩过一个夏天。

可那是他人生中第一个愿意陪他玩的人。

他一直记得那个人叫“宋执”有着一头墨绿色头发，像是刻在树皮上的一道划痕，哪怕时光过去多年，依旧隐隐作痛。

他不是为了重逢才来这所学校的。只是，既然遇见了，他想——再靠近一点，就一点点也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