段争澜从未想过,自己能如此嗜睡。
她在梦中挣扎着,一时是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模糊形象,一时又是刀光剑影中的血肉横飞。
段争澜从记事起,便是精力旺盛、争强好胜的性子,平日里睡不到多少时辰,便要急着起来读书习武,害怕被那些王兄比下去。
梦中世界,对她来说太过奢侈。
如果不去争取,便只能像她的几位姊姊一样,听从父王调遣,像个存活率为零的消耗品,被推上联姻的棋盘。
可是这次,黑甜的梦乡以一往无前的吸引力留下了她。
“阿澜,阿澜!”
有人硬生生把段争澜从沉睡中唤醒,指尖蘸了清水,轻轻抚过她唇瓣。
睁开眼,一片昏黑,与梦境中场景别无二致。
就在昏昏沉沉的段争澜以为自己又进入了下一重梦境时,陈元旷握住她的肩膀,锲而不舍地晃啊晃,眼中满是她不太明白的焦灼。
“喝点水就好了,阿澜。”
陈元旷从溪流中为她舀水,送到唇边。
公主本就有起床气,再加上先前对新能力连试三次,精力不济,放在往日,他舍不得喊醒她。
可是现在情况紧急。
段争澜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,“怎么突然有溪流?我们回家了吗?”
“没有……没有回家。”陈元旷含糊其辞,把叶片凑得更近一些,试图给她喂水。
“不渴。”段争澜刚醒不甚清明,呆呆地拒绝,“我不渴。”
她一副孩子做派,也没意识到陈元旷完全放弃了礼节,只喊她阿澜。
陈元旷只能换哄小娃娃的把式,把盛满水的容器平移举到自己这边。
“阿澜不喝,那我喝了。”遗憾的是,他就连做这个也很熟练。
段争澜眼睁睁地看着那点清凉全进了他口中,又有些气闷。
为什么不再问她一次?
“……还有吗?”
“没有了,只剩这一点。”陈元旷继续哄她。
只是掌心攥着什么东西,硌得他生疼。
这一下可把段争澜气得清醒了不少,她想要的东西,什么得不到?
怎么现在连口水都不给她喝!
陈元旷盯着她鼓起来的小脸,笑着摇摇头,重新接起一叶清水。
“我错了,还有呢。”
他看着段争澜乖乖地将水咽下去,一点晶莹留在唇边,在隐约的月色下闪闪发亮。
“你怎么了……”段争澜又吞一口,口齿不清,疑惑道。
陈元旷望着她的神情,就好像她抢走了他多珍贵的东西一样。
她忽然没头脑地同情起这人来,猛地扎到陈元旷脸前,将含着清水的唇贴上对方的。
然后努力地想把水渡过去,却不得要领,急得差点咽回去。
陈元旷明显僵了一瞬,往常叫醒公主可不是这个流程。
但他没有指出这个问题,反而主动打开齿关,让段争澜如愿以偿。
末了还轻轻咬了咬她的舌尖,以此来彻底让人清醒。
等段争澜捂着脸跳到一边的时候,陈元旷展开了掌心。
那里躺着一枚骨哨,是通传消息最方便的工具。
——
夜色四合,陈元旷扶着还晕眩的段争澜,不断往山林深处去。
走到一处陡峭斜坡前,他蓦然停住,手上力道加重。
四周团团暗影,从他们来时的方向迅速聚集。
段争澜揉揉眼睛,以为自己眼花了。
就算眼花做梦,也不可能看到段建泽吧!她这个该死的王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昨天不是甩开了追兵吗?
她下意识要去摸自己的匕首,却被陈元旷钳住了双手。
陈元旷……?
段争澜不敢置信地尝试甩开,无济于事,毫无用处。
不知为何,她一睡之后连手脚都软了,这点力气不过是轻微的推搡。
段争澜将目光在王兄和身旁的人之间,来回轮转。她混沌到痛苦的大脑终于给出了合理的解释——
他们才是一伙的?
她想张口说话,却发现自己连喉咙都是哑的,想大声斥骂,却是徒劳。
恐怕陈元旷在方才的清水里做了手脚。
一阵砭骨的寒意从尾椎直升而上,段争澜不甘地想挣开桎梏,换来陈元旷毫不留情地一踹,整个人翻倒在尘土飞扬的地上,满面尘灰呛进口鼻。
随之响起的是段建泽尖锐嚣张的大笑,段争澜由于精力透支五感模糊,可这声音穿透力仍依旧,贯耳而入。
“哈哈哈哈哈哈!小妹,你也有今天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