玉京起初不愿来长公主府,便是因为她不想做攀附权贵的蝇营狗苟之事,若非白青筠逼上门来,她不得不来长公主府避难。
但亲眼见到长公主,才发觉她似乎并不是趋名逐利之辈,郝子蜀此刻却说长公主滥杀无辜?
“你把话说清楚,长公主何故要杀大夫?”玉京扯过郝子蜀的领子,难以置信地紧盯着他的眼睛,但又想到此时战况紧急,应当赶快去救人,便要卫期一起拉扯着郝子蜀上马车。
被三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拖上马车,郝子蜀一脸生无可望的表情失魂落魄地瘫坐在马车上,脑中又想到了曾经的那片血腥的战场。
“十年前,河明郡也爆发过一场妖祸。那个时候长公主的丈夫镇国将军还活着,他们一起守着河明郡不被妖兽入侵。”他有些失智地缓缓说道。
“可是城中有人通敌,将军将长公主堵在城内,独自率军前去拦截妖兽。但那些妖兽修为极强,寻常兵器上刻下的灵阵根本伤害不了他们,即使被妖兽虐杀,将士们还是坚持了一天一夜。”
“直到第二天清晨,附近的城中派来了增援,勉强守住了河明郡。长公主打开城门,却只见整座城门外护城河中的河水中已经被将士们的血水灌满了,遍地都是被撕碎的战士的尸身。”
“满城的人都看到了将军的长枪被妖兽刺在他的心口,那丧心病狂的妖兽竟还摘了将军的头颅,砍了将军的手臂。可直到死,将军的尸身还握着剑半跪在地上。”说道这时,郝子蜀已经泪流满面。
“长公主下令彻查城中细作,发现是来往送药草的人将河明郡的守城阵法出卖给了大妖。但阵法是城中的几位大夫告诉那人的,于是,长公主将所有从那人手中买药的大夫全都斩首了。”
郝子蜀浑身颤抖地抱紧头颅,微弱的声音从他口出传出来:“只有我,当时年轻气盛,觉得那人的草药品质太差,宁愿自己种也不愿从他那里买,才得以侥幸逃过一劫。”
“你们、你们这些没经历过真正的灾难的人是不会懂得!”他的声音中既有愤恨又有恐慌,哽咽声不断。
当初长公主封地中所有的大夫都被抓到刑场上,他看着长公主端过来一本又一本账簿,凡是有与通敌卖国之人有交易的大夫都被拉到前面去,只有他自己还站在原地。
刽子手砍下来一个又一个人的透头颅,温热的鲜血洒满了他全身。
他感觉整个天地间都被血水倾灌满,整个人都已经腿软瘫倒在地。
他想从河明郡逃走,但长公主一直在派人盯着他,自从这件事之后,再也没有外地的大夫愿意来河明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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玉京沉默不语,攥紧双拳,眼神无处搁置,她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来安慰郝子蜀。
马车中只能听到清晰可闻的马蹄声与车毂转动的声音。
卫期默默将放在膝上的手掌朝着玉京的方向移了移,他知道玉京此刻心中恐怕对硬拽郝子蜀去救人之事很是懊悔。
“原来如此,朝廷派白家来南疆,竟然是为了重演妖祸!”白清岚却没顾上体会此刻的沉重与伤痛,而是猛然想到白家这一趟外迁的古怪之处。
“这几日他们一直在派人悄悄往河明郡来,恐怕为的就是破坏守城阵法,让妖兽攻破河明郡!”
郝子蜀一把抹掉眼泪与鼻涕,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恍然大悟的白清岚,问道:“白家为什么要让妖兽入侵河明郡?”
“白家此行是皇帝亲自下旨安排的,恐怕是皇家的争权夺利……”白清岚的话语声逐渐弱了下来。
天子一令,百姓便血流成河,尸骨堆山,真是好一个争权夺利……
“即使镇国大将军已经过世,皇帝仍然还对长公主心存忌惮吗?”玉京质疑道,距离上次妖祸已经过去十年,竟然还能让皇帝做出此等事情,长公主与镇国将军究竟有多大的兵权?
“将军的部下在上一次妖祸时,已经折损了□□,公主手中都是这些年新养的军队,皇帝到底为什么要记恨我们河明郡这么多年啊?”郝子蜀眼眶红肿,急促地喘着气问道。
三人都是沉默,这件事越想越古怪,长公主分明已经没有能影响皇帝的皇权的实力,河明郡又只是一座南疆地边境城池,为何要专门派朝廷重臣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引发妖祸?
“白二小姐,此事你可说与长公主了?”玉京抬眸看向白清岚,却只见她摇摇头。
“我正要说时,便听见军情来报,还没来得及开口。”
“马夫,再快点!我们要尽快赶到河明郡!”玉京连忙朝着马车外喊道,心中一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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长公主与郡主拉住马缰绳,朝着城门上挥动长枪,便有士兵来打开城门。
二人纵马前行进入城中——
寻常时日摆放在街边的货摊此时都已乱作一团,以往繁华的城中现下却不见一人踪影。
但越往南走,便越能清晰地听到嘶喊的声音。
正在搬运伤病的两个士兵见到骑马而来的两道身影,瞬间激动地回头朝着不远处火光闪烁的城墙上呐喊道:“公主、郡主来了!大家撑住!”
当他们再次回头时,入门是黑压压的一行人赶来,为首的魏彧将贺城的将士引入城中。
“将士们!河明郡一破,死的就是我们的父母孩子!就算今日把这条命交代在墙头上,也绝对不能让妖兽入河明郡一步!”谢同裳驾马向前,高声冲着城墙之上喊道。
“是!”墙头上影绰匆忙来往拦截妖兽的身影都朝着她回应道!
谢如缨满目欣慰地看着她的女儿谢同裳冲上城墙,加入拦截妖兽的将士中。
正当魏彧准备起身跟上之时,却被长公主手中一横的长枪拦住——
“不急,你还有要干的事情。”长公主的眼眸中闪过如霜般的冷冽银光,她还没忘记十年前的那场血战的缘由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