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说得冠冕堂皇,实则是被太后从嫔妃宫中匆匆叫来的。
云翎抬眼细看,五年不见,当年那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的少年天子,如今眉宇间虽端着帝王威仪,眼神却飘忽不定,似乎略显虚浮之态,龙袍下摆沾着几点酒渍,云翎对他刚刚的话不置可否,状似随意地抬手拍了拍云奕的肩膀:“似乎瘦弱了些。”
这一掌力道不轻,云奕身子不由得后退半步,心中暗恼,却强撑着笑意:“皇叔知道的,朕自幼不擅武艺,加之近日忧心国事,劳心费神。不过朕身子硬朗,皇叔不必挂怀。”
云翎微微颔首。
茶香氤氲,一室静默。
云奕主动打破沉默:“皇叔这五年云游四海,可有什么奇闻异事?朕在宫中,可盼着你回来为朕说道说道。”
云翎执起茶盏,唇角微扬:“江南烟雨依旧,塞北风沙如故。倒是途经蜀地时,见有些百姓所栽种的稻米,一季可收两次。臣已命人将一部分种子带回,明日便送入宫中,陛下可命农司官员研习推广,于民生大有裨益。”
云奕不自觉地皱了皱眉,皇叔离京云游,竟还惦记着朝政?莫非真如母后所言,对他的江山社稷别有用心?
转念一想,他才是皇帝。若此法可行,常州大旱之困可解,这桩功绩自然记在他头上才是。
云奕笑容略显勉强:“皇叔总是心系天下,朕受益匪浅。”
云翎轻啜清茶,目光掠过窗外的暮色,“倒是皇上,臣离京这些年,朝中可还安稳?”
云奕笑容微滞,旋即恢复如常:“有皇叔当年打下的根基,有众卿辅佐,朝中诸事...诸事顺遂。”话到末尾,声气已虚了几分。
云奕面对云翎看似泰然自若,尽情彰显他的皇帝威仪和君王的姿态,但他打小骨子里就怕他这个皇叔,如今在云翎面前依然有些发慌,更不太想长时间和他待在一起,总觉得很是压抑。
寒暄已毕,过场走完。
听得外间更鼓声起,云奕立即起身:“天色已晚,朕该回宫了。三日后朕在朝露殿设宴,为皇叔接风洗尘,皇叔记得早些过去就是。”
云翎起身相送:“臣遵旨。”
*
船至沛州,这是航程中倒数第二个停靠点,距离终点通州仅剩五日行程。待到通州后,再乘半日马车便可抵达京都永安城。
谢窈窕如往常一般,待船靠岸后便牵着满满,带着红豆一同下船。她们径直走向码头旁最热闹的酒楼,点了几道时令鲜蔬和河鲜,美美地享用了一顿。顺便让红豆还特意打包了一份饭菜和精致的点心,准备带回船上给嬷嬷她们尝尝。
用膳完毕,见离启航尚有一个时辰光景,谢窈窕便带着满满在码头附近的街市闲逛。听闻沛州的包子远近驰名,红豆自告奋勇去斜对面那家大排长龙的包子铺排队去了。
谢窈窕和满满一人买了一串糖葫芦,母子俩沿着左右两边摊位边吃边逛,主要在船上待太久了,不出来活动活动还真受不了,最后约好在酒楼门口碰面。
满满举着红艳艳的糖葫芦,小脸上沾着糖渍。谢窈窕笑着用手帕替他擦拭,“乖崽,慢点吃。”
“嗯。”满满嚼着嘴里糖碎鼓着腮帮子点头。
转过街角,谢窈窕停在一个正在刀走龙蛇雕刻印章的摊主面前,摊位摆放的印章上面的印纽栩栩如生。雕刻的动物有狮子、貔貅、兔子等等,她一眼选中了一个上面坐了一只小猫的的白玉石印章。
“夫人若是喜欢,我可以立即在底部刻上名字?”
“要多久才能刻完?”
“只是刻字那就简单了,约摸一两刻钟即可。”
谢窈窕看了眼摊位前面看不到人的小矮墩一眼,笑着说道:“就刻八个字吧,底部写‘满满之印’,圆满的满,侧面写上‘平安喜乐’四字。”
摊主闻言笑道:“小公子好福气,有这般疼惜您的娘亲。我这便开工,约莫两刻钟就好。”
云稷听了谢窈窕说的话后,仰头看着娘亲,眼睛亮晶晶的,一把抱住了谢窈窕的双腿:“娘亲!”
平安喜乐,这是他上辈子的遗愿啊,他会实现的吧,回京之后,马上就要见到父皇了,这辈子他会和父皇母后一起平安喜乐,一世圆满。
谢窈窕蹲了下去,摸了摸他的小脸:“喜不喜欢,满满不是自己会写字了吗?娘就送满满一个小印章,日后啊,喜欢的字画都可以盖上,娘替你将小时候盖戳的字画都收起来,等你长大了再给你看。”
云稷看着娘亲满眼都是对自己的疼爱,只觉得此刻心头滋味竟比手中的糖葫芦还要甜上几分。
他的娘亲怎么这么好呢?
他紧紧攥着娘亲的衣袖,仰起小脸绽开灿烂的笑容:“满满喜欢,但满满最喜欢娘亲了!”
夕阳的余晖洒在母子二人身上,为这温馨的一幕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。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喧嚣仿佛都远去了,只余下这对母子相视而笑的温情时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