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裴清珩,兵符在哪里?皇上在哪里?”顾齐云眉头紧皱,看着人,沉声质问。
裴清珩:“我说了,顾兄,你太天真了。”
顾齐云:“裴清珩,少时,你说要让这天下太平,四海笙歌,可如今,民不聊生,四海升乱,你可对得起曾经的自己!”
“可还有脸去见安哥儿!”
院中静谧,只闻风袭树梢,传来飒飒声响。
裴清珩眸光未动,神色冷淡无情,"顾齐云,那你呢?守在边疆就没有私心?”
“可你想见的人,早就死了,死在了二十四岁,死的时候,骨骼尽断,面目全非。”
闻言,顾齐云持着剑的手忽然一顿,脑海中闪过一张调笑的容颜,恍惚之间似乎又成了那一抹鲜艳的嫁衣。话语出口,是自我宽慰,又是反驳,可那看着人的目光却已不似先前那般的坚毅无畏。
“不……怎么可能,他明明活着,还生了孩子。”
“嫁去北齐和亲之人并不是他。”裴清珩神色淡然,放在身后的手却微微一动。
数十道身影纷纷落下,剑起,杀意并现。
剑光,鲜血,交织在一起。
裴清珩面上又恢复成最开始温润的神情,面如冠玉,倒是那一头早已白了不知多少岁月的银发,莫名将年岁无端添上了许多笔。看着被夺去重剑,被人控制双手,痛心难捱看着他的人,眸底略过几丝嘲讽。
“顾齐云,这大周,早就烂了。”
院中,再次只剩下一个人,四周空荡幽静。
久久之后,一声低喃轻轻传出。
“分明是贪嘴的人,死的时候却痩的只剩下一张皮。”
“我早就没脸见他了。”
景端十三年冬。
大军兵临城下。
宣政殿,大火肆虐。
权倾朝野的裴大丞相带着十七岁的景端帝死在了这场大火中。
大周皇室,弃城,逃离。
平河府,定县,一处二进宅院中。
“清珩啊,你爹在上阳府有一好友,名唤沈慕风,三年前你爹曾带你一同赴他那哥儿的周岁宴,你爹娘去世,他也来吊唁过,你应该有印象,现如今来信想接你过去,你觉如何?”
裴清珩看着面前这一张分明早已被他填埋入土的脸,还有周遭熟悉却又陌生的一切,只觉有些恍惚。
他的父母在他五岁之时,途遇山贼双双毙命。而后他二叔带着家眷出现在他家中,说是照料养育,实则不过是贪他父母留下的宅子与银两。
而此刻,应是他八岁因风寒发热昏厥之时,沈慕风收到他二叔卖惨信件,提议将他接去养育,他二叔二婶自是刚好不过,正同他说起这事,好将他顺理成章推出去,霸占这方宅院。
裴清珩看着眼前假模假样的二婶,八岁的裴清珩会气愤会难过会无助,可四十二岁的裴大丞相却是喜不自胜,隐在被下的手早已控制不住的握紧成拳,指尖不住的战栗发抖。
脑海中不由闪过那一夜,大雨倾盆,他的小夫郎就这么躺在他怀里。苍白的面容,干裂的唇瓣,分明被病痛折磨,却还笑着同他撒娇,只为讨要一串糖葫芦,说药太苦了,得要糖葫芦压一压。
他说好,大半夜去寻那卖糖葫芦的小贩家在何处。
却没想到,糖葫芦买到了,可那念叨着要吃糖葫芦的人却不在了。
他曾见有话本写过,有仙人可回溯时间。
他不知此刻是否便是仙人的回溯时间。
可,即便是阿鼻地狱,是牛鬼蛇神的戏弄,若是能再见见那人,又有何妨。
“好。”裴清珩微垂眼睑,遮住里头的疯狂,看似平静的点头道。
“唉,二婶也不舍,可你也知道你二叔负担一家子已是不易……”冯氏下意识就开始劝服的说辞,说到一半,这才意识到方才人说的是好,那一双充满算计的眼睛顿时瞪大,瞬间又爬满了笑意,伸手想去拉裴清珩的手,被闪过也不见恼,依旧笑呵呵道:“哎,二婶就知道,清珩是个明理的。”
裴清珩抬眸对上,手下意识想去抹腕间那一串菩提珠串,这是那年他进京赶考,他的小夫郎特意为他求来的,说能保佑他万事顺遂。待只摸到腕间的皮肤,心下一愣,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。
冯氏见裴清珩面上有了笑意,心下更是满意的很,想着这个大侄子虽然聪明,但同他那早死的爹一样,傻的要命。
但只有上辈子死在裴清珩手里的人才知道,裴丞相笑的越温润,下的手就越狠。
所谓,菩萨面容,阎罗心肠。
而此时,上阳府,南竹县,沈宅。
一名小胳膊小腿的奶娃娃正叉着腰站在院子里的竹桌旁边,阳光倾洒在他身上,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却写满了不高兴,嘟着小嘴不停地叨叨,连带着小奶膘都时不时的上下晃悠。
“爹爹,你不是说了做人要有志气,你怎么能说自己不行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