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,天刚蒙蒙亮的时候,鞭炮声响彻整个云州城。
虽还没到开市的时间,但城北最大的集市边上,做生意的小贩已经开始热火朝天地开张了。
四邻八街都快给炸翻天了,卖早点的翻着锅里的油条,伸出脖子看,打听道:“谁家这么缺德,大清早放炮仗。”
他老婆擦着桌子,翻了个白眼。
“那街上住的,还能有谁?”
卖早点的啊了一声:“他们家又瞎折腾什么,人少,事倒挺多”
他老婆:“听说他家女魔头要带着六岁的小魔头上学去了。”
“啊?薛小姐都快嫁人的年纪了,现在才读书?”
“谁知道薛豪横怎么想的?有钱没地花吧。”
有来吃早餐的,闻言赶紧分享起新听来的八卦。
“好像是听说徐家儿子在书院考中秀才,就赶紧打发孙子也上那儿读书去。”
“才六岁,着什么急呢?”又有人伸头八卦。
“想让孙子笨鸟先飞吧。”
“哎,此言差矣。”另一个读书人打扮的调笑道,“再不着急,孙女年纪不就大了么。”
他的同伴捧哏道:“也是,谁知道是去那读书呢,还是别有所图?”
“可以理解嘛,你就说,哪个豪门贵族不想榜下捉婿。”
“薛宝珠她爹不就是给这样捉回来的?”
整个摊子的人突然都心照不宣地哦了一声:“那薛豪横这目标,也太显眼了点……”
家大得占了整条街的薛豪横,此时正拄着拐杖,送别孙孙们。
“宝珠啊,真的不要人伺候?”
台阶下的薛宝珠背好漂亮的花布袋,牵住还在两眼放空的弟弟:“一个人也不要,我们是去读书的。”
“中午打发人去看看你们,放了学早点回家。”她爹孟长欢在旁边交代。
“要是不适应,就早点回家来,爷爷给你们请私塾老师也是一样的。”
宝珠闻言,把一根手指头竖起来左右摇摆,小脸上满满的自信。
“放心吧爷爷,我一定能带着臭弟弟考中状元的!”
宝珠和碧时走了,下人们拿出扫帚准备清理鞭炮皮,给薛老爷拦住了,说庆祝的东西不能扫,就这么放着。
薛豪横就这么立在满地红色中,目送孙子孙女的背影远去,笑得满脸皱纹。
“宝珠真是大姑娘了啊,都知道管教弟弟了。”薛老爷感叹。
“早知道不跟她讲以前的事了,非说考状元要趁早。”孟长欢在旁边无奈道,“碧时字都不认识几个,能上什么学。”
薛豪横闻言,俩眼一瞪:“谁说的,碧时两岁就不夜半尿床了,这不是天资聪颖是什么?”
孟长欢轻车熟路,顺着老爷子毛摸:“是是是……”
“你不要打击孩子的自信心,他们这么小的年纪,就是应该鼓励教育。”
“爹,宝珠已经被你鼓励得太有自信了。”
“不要顶嘴,赶紧收拾出门看账去。”薛豪横怒目,拿拐杖抽他后脚跟,“今天我不出门了,等着宝珠回来给我讲故事!”
薛宝珠带着弟弟,转眼间到了云山书院的大门口——这就是他们爹读过书的地方,虽然小了点、破了点,但胜在离家近又年月悠久。
更重要的事,他们爹就是在这里考上了秀才,遇到了他们娘,陷入情网,之后便做了上门女婿,再也没有继续考下去。
薛宝珠前几天听完她爹分享的这段往事,当即拍板,要让弟弟考个状元回来,为爹娘的爱情续写完美结局,告慰她娘的在天之灵。
与宝珠的一番热情不同,被迫害的薛碧时,在上学的第一步就已经累得放弃了考状元这个人生梦想,这会子正在他姐背上打呼噜。
宝珠叹息,真是不懂事,姐姐为了你通宵学习,你居然给我打瞌睡。
为了激励弟弟学习,昨晚她通读了孟母三迁的故事,觉得自己应该认真效仿。
书童领着他们,进了老夫子给安排的课堂。这个学堂是个小孩班,周围全是打呼噜流口水的娃。
宝珠把弟弟往边上一墩,自己正襟危坐听课,在满屋口水娃中,鹤立鸡群。
认真听了一炷香,这个夫子还是在讲书法笔画。宝珠摇摇头,这么没水准的课程,不适合,换。
第二个课堂学生年龄稍大些,老师开始教断句了。
宝珠又是把弟弟一墩,四处打量起来──这回没有口水呼噜了,课堂严肃,窗外是一片花园。
薛碧时坐下没多久,居然开始看著飞来飞去的蝴蝶发呆。宝珠摇摇头,这样令人丧志的环境,不适合,换。
第三个课堂在一片竹林旁边,环境清幽。
和前面两个院子清一色的同龄人不一样,这满座同学,真叫一个五花八门。
除了高矮胖瘦不同,年纪差距更是迥然,居然还有胡子白了的、眉毛白了的。
老夫子在讲策论,这回连薛宝珠都听不懂,但她直觉这是一门高深的学问。
于是宝珠把弟弟往边上一墩,就是决定是这里了!
薛碧时一上午流了三趟口水,都被她揪着脸颊弄醒了。
当然,她自个也没好到哪里去,打了两回瞌睡之后,从小布包里掏出话本看了起来。
周围的学生纷纷侧目,宝珠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,说这学上的有意思,除了大才子作伴,还有漂亮姑娘和尿裆小孩。
大才子,谁哇?
宝珠美滋滋地认领了漂亮姑娘这个称号,回头左看右看,没一个有才子样,全埋在书堆里低头啃书。
中午时分,府上老管家亲自来问候他们的学习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