转眼到了清明休沐,书院放了一天祭祖假。
薛碧时这半个月来被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书折磨得快傻了,好容易得了个喘息的机会。睡了一上午的大懒觉才起来,此时抱着一只彩绘的燕子风筝,兴冲冲地冲进薛宝珠的房间。
“姐,快起来!”薛碧时一把掀开绣帐,去捏宝珠的脸,“咱们去放风筝!”
宝珠还没睡饱午觉,裹着锦被翻了个身,迷迷糊糊道:“外头下雨天呢,放啥风筝……”
“才没下雨!”薛碧时又把她翻过来,“太阳都出来了!”
薛宝珠揉揉眼睛支起身子,透过雕花窗子往外看了一眼——奇了,今年清明居然罕见的放晴了,日头亮晶晶地挂着。
薛碧时趴在床沿,眼巴巴地望着她。
自打记事起,娘亲就不在了,他们爹也是成日忙碌,薛碧时平日里除了姐姐,几乎没有别的玩伴。
宝珠张了张嘴,原本想让他看完书再去的,可长姐总是没法对撒娇的弟弟说不,于是心头一软道:“好吧。”
薛碧时欢呼起来,宝珠拿手指头戳了戳他脑门。
“换件利落衣裳去,姐姐带你去个新地方玩。”
另一头,徐子慎揣着本杂书,一个人躲到了河边树荫下。
徐家面摊就在这条河前的街上,有时候前头不忙,他就跑到这来,伴着杨柳岸温书。
刚翻开书页,眼角忽地瞥见对岸有个小孩,绕着树跑来跑去,有点眼熟。
定睛一瞧,居然是薛宝珠的弟弟,不知道富家小少爷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里。
徐子慎抿了下嘴唇,低头翻书看了两眼,还是起身,往石桥走去了。
薛碧时张着嘴巴,呆头鹅一样看着树上,徐子慎远远地瞧见了,一只风筝在树梢上卡着。
“小舅子,怎么一个人在这。”徐子慎拍上他肩膀。
“啊……是你。”
“你姐呢?”
薛碧时指了指头顶,徐子慎顺着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。
咔嚓——
脑袋顶忽地上传来树枝折断的动静,紧接着一声细细的尖叫,是薛宝珠的声音。
“姐!”薛碧时惊呼。
一团鹅黄从树顶上坠落到跟前,徐子慎下意识伸出手来,接了个满怀。
触手绵软,应该是个姑娘,结合薛碧时出现在这里的情况来看,应该是宝珠没跑了。
装饰的纱带落到徐子慎的头上,依次拂过额头、睫毛、鼻尖、嘴唇,随后轻柔离开,将被遮挡的视线还给他。
被他抱在怀里的人恰好仓皇地张开眼睫,和徐子慎的目光对撞,愣住片刻。
徐子慎的呼吸停滞了一瞬。
露珠在荷叶上滚动般,那双眼睛望着他,水波盈盈,翻涌起几分惊讶,几分羞怯。
宝珠随即低眉侧首,避开他灼人的视线,蝴蝶在花间垂下双翅,遮挡住教他心弦猛振的一双眸子。
黏着的目光分开了,可他的手还扣在她的肩头和腿弯,肌肤隔着薄薄的春衫相贴。
呼吸缠绕在一起,鼻尖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芬芳——徐子慎突然反应过来,薛宝珠已经很久没有擦那个令他不适的香粉了,身上是一种玉兰花似的,软绵绵的甜香味。
香气忽地热烈起来,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脊背上,薛宝珠看也不敢看他,低着头闷闷道:“抱够了没有,放我下来。”
徐子慎低低一笑,俯下身子把她给放了下来,心里边忍不住地想,幸好接住她的人是我。
“姐!你没事吧?”薛碧时赶紧扑过来抱她大腿。
浑身好像还缠绕着徐子慎的温度,宝珠想起方才令人着恼的视线,转过身背对他,摸了摸弟弟的脑袋:“没事,别担心。”
“那我的风筝……”薛碧时扁扁嘴。
“你再等等,差一点点就能拿到了。”
薛宝珠说着,就要转身上树,手腕忽然间被牵住了。
徐子慎无奈地看她:“我都在这了你还爬树,有没把我当男人?”
“万一摔了怎么办,你的手可是要拿笔的。”
“我怕摔,你就不怕么?”
破天荒的,徐子慎带着些许宠溺,拍了下她的脑袋。
宝珠顿时觉得一股血往脸上涌——说这话的是徐子慎耶,他向来只有嘴贱挖苦人的份,今日居然体贴起来了。
徐子慎眼神直勾勾的,如愿在她脸上看到了自己期盼的景色,终于舍得松开手,带着一脸掩不住的笑意蹲下身。
“上来,给你骑大马。”徐子慎转头对薛碧时道,“想要的东西自己拿。”
薛碧时骑上徐子慎的脖子,摇摇晃晃地升空,虽然有徐子慎拉着他的手,还是吓得直叫唤。
“姐!我要掉下去了!”
徐子慎笑骂:“有我牵着,摔不了你!男孩子胆子能不能大一点儿?”
宝珠赶紧在后面扶住他,紧张道:“你小心点啊,别扭了脖子。”
一番努力,终于成功取下了挂在柳梢的燕子风筝。
薛碧时抓着风筝眉开眼笑,这下也不害怕了,甚至有些意犹未尽。
“姐夫,我能再多骑一会儿不,上面景色真好。”
宝珠把风筝接过来,催道:“赶紧下来,别给人脖子骑断了。”
“喂,别看不起人好吗?”徐子慎被这声姐夫叫得,身心畅快,“我才不是那些文弱书生,就是给你们骑着一路回去也没问题。”
“好啊好啊,那我们骑着走。”薛碧时兴奋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