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熹微,透过窗棱模模糊糊的投进来,在床上撒着细微的光斑。
承祜在床上翻了个身,小嘴咂巴了一下,长长的睫毛颤了颤,缓缓睁开。
是熟悉的坤宁宫,他昨天睡得早,现在起来刚好看到康熙起身,正由梁九功伺候着更衣。
明黄色的龙袍加身,系上玉带,戴上东珠朝冠,方才还带着一丝晨起慵懒的帝王,瞬间恢复了睥睨天下的威仪。
承祜坐在床上,还有些懵懵的。
康熙一转身,看到坐在龙床上、头发睡得乱蓬蓬、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儿子时,那冷峻的线条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。
“醒了?”康熙走过去,在床边坐下:“你额娘还在睡,小声些,莫要吵着她。”
“阿玛。”承祜伸出小手,带着刚睡醒的依赖,自然地抓住康熙龙袍的袖子。
那触感冰凉丝滑,上面还绣着繁复威严的龙纹,但承祜的小手抓得很紧。
“你跟额娘,和好了吗?”承祜跟着小声说着。
康熙哑然,孩子敏锐得像他的额娘,“和好了。”
他伸手把承祜抱了起来:“既然醒的这么早,那就跟阿玛去上朝吧。”
承祜被他抱起来,懒洋洋的也不反抗。
“阿玛,知错能改。”他抱着康熙,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,他很少会这样做,今天算是睡蒙了,小孩思维占据上风。
康熙感受着脸上轻微的触感,难得觉得自己走了一步好棋。
承祜清醒的时候从来不做这种动作,现在应该神智还没清醒。
康熙昨天考虑了一下,还是决定顺其自然。
他心中也有些隐忧,他的父亲,祖父,没有一个高寿,也没有一个子女成群。
没有感情就算了,可现在承祜基本算他养着了,掌权后的这些平稳时光都是他们一起度过的,这让他想起几个月前的自己都觉得太过冷酷了,一个一心一意爱着自己的孩子,他如何还能冷酷无情下去?
如果他也如先帝一样,早早的去了,那承祜不管是作为摄政王还是作为幼帝,都不能是个对朝中局是一无所知的人。
康熙的心思现在无人能知,他步履稳健,抱着孩子走出宫殿。
早晨的风有些凉,穿过半开的殿门,带着御花园里清冽的露水和草木气息,轻轻拂过承祜的小脸,驱散了他最后一点朦胧睡意。
他下意识往康熙温热的颈窝里缩了缩,小手更紧地攥住了那冰凉的龙袍袖子。
康熙抱着他,大步走出坤宁宫寝殿。
梁九功早已领着几个伶俐的小太监,捧着承祜的小袄子、小帽子等在廊下。
康熙脚步停下,梁九功便眼疾手快地抖开一件枣红色滚银狐毛边的小袄,熟练地裹在承祜身上,又给他戴上一顶同色的小暖帽。
“万岁爷,外头风冷,小主子……”梁九功低声提醒。
“无妨,朕抱着他。”康熙紧了紧手臂,将承祜护得更周全些。
承祜只觉得被阿玛身上清冽的龙涎香和暖意包裹着,舒适又安心,小脑袋枕在康熙肩上,好奇地打量着晨曦中渐渐苏醒的紫禁城。
他还小,能去的地方不多,孟嬷嬷通常都是带着他在坤宁宫,宁寿宫和御花园、尚书房这几处走走而已,去乾清宫通常是梁九功带着的,但是他也会拐路,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一条去上朝的大路。
青灰色的宫墙在微明的天光里显得格外高大肃穆,宫人们无声地穿行,远远见到御驾,立刻垂首躬身,退到墙根阴影里,静得只闻脚步声。
青石板上只有步履踏过的细微声响,穿过几重宫门,乾清宫巍峨的轮廓出现在眼前。
宫门早已大开,身着甲胄的御前侍卫如同钉子般矗立两旁,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微光。
见到皇帝驾临,所有人齐刷刷跪倒,山呼万岁的声音低沉而整齐,带着金属般的铿锵,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。
承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震得小身子一抖,下意识抱紧了康熙的脖子,乌溜溜的大眼睛警惕地扫视着跪伏的人群和那些闪着寒光的兵器。
他第一次看到这番景象,肃杀的武将和威严的文官各立于一侧,满人刚刚入关没多久,身上的兵戈之气还未退去,两侧的人很好辨别。
他生于宫闱,这般肃杀凛冽的朝前气象,对小小的他而言是陌生而令人敬畏的。
康熙感受到儿子的紧张,宽厚的手掌在他背上安抚地拍了拍,脚步沉稳地踏上汉白玉阶。